就算是晴好的天氣,要進這樣的密林也得萬分小心,更別提是暴雨。
殷承煜道:“也許桃子還沒熟,也許早就被雨水打下來了呢,不要為了這個冒險,我們再想辦法?!?/p>
林之卿尋思了一陣,以為也有道理,便轉而在林外的草地上拾撿。
盛夏的野菜沒有春天的能入口,但饑荒時省下口糧救急災民,青城派上下吃過不知多少草皮樹根,這會兒有一些馬齒莧之類的野菜已經算得上是美味。
他拔了滿滿一兜,捧在衣擺里,被殷承煜半拖半抱著回去,用雨水洗干凈,然后在鍋里煮開。
少鹽無油,可想而知有多難吃。
林之卿專注地撥弄著下面小小的火苗,可惜道:“若是有點臘肉和鹽巴就好了?!?/p>
殷承煜把濕衣服擰干了掛在門前,自己卻不好意思脫下最里的一層,裹著濕衣烤火。
林之卿大咧咧地只穿著短褲,絲毫不介意他們之間會如何,殷承煜想看,又不敢看,扭捏的模樣叫林之卿大笑。
“你又不是姑娘家,還怕我看不成?”
殷承煜臉紅道:“我……我們都成親了?!?/p>
林之卿頓時尷尬。
這一茬提起來真是無趣,什么成親,不過是鬧劇罷了。
他攪了攪野菜湯,慢慢地說:“大概是什么誤會吧,我不當真,你還當真了?”
他此時已然把殷承煜當成個白日做夢的癡漢了,笑話一個。
殷承煜可憐巴巴地蹲在他一邊,不肯稍微遠一點。
這個模樣倒是像極了他那些犯錯的師弟們,知道自己做的不對,就會腆著臉上來求饒,林之卿多半會熬不住心軟放他們一馬。
他這樣一樣,覺得挺有意思,就順勢摸了摸殷承煜的頭發(fā)。
殷承煜受寵若驚,忙又湊近了一點。
林之卿盛出一碗,道:“填填肚子吧。”
殷承煜皺著眉頭,瞪著碗里青黃的東西。
氣味就是草的苦澀味兒,他勉強張嘴喝了一口,幾乎受不了要吐出來。
他餓了兩天,胃里空空如也,這一回酸水與苦膽水一起翻攪,讓他瞬間白了臉,再也不敢喝一口。
林之卿笑著看他,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碗,拍拍肚子道:“比樹皮湯好喝多了?!?/p>
殷承煜低聲道:“阿卿,你也吃過這種東西嗎?青城派也會餓著你們?”
林之卿搖頭道:“師門不會虧待我們,山下多災年,常常去救濟他們,吃糠咽菜是有過的?!?/p>
殷承煜聽了這話,狠狠心一仰脖,把苦澀難咽的野菜湯灌了下去,捂著嘴半晌不吱聲,生怕一張嘴剛吃下去的就會完全吐出來。
林之卿安慰他道:“習慣就好,你一看就是沒吃過苦,脾胃難消化這個,等雨停了,我們回山上再吃好的?!?/p>
殷承煜心里無比矛盾。
一方面,雨不停,他就得吃野菜湯,另一方面,雨停了,林之卿就鬧著要上山,真真是左右為難。
他這一日,先餓狠了,然后去淋了一通雨,接著又吃了一肚子草,內外夾擊,還失了武功護體,很快就支撐不住,到夜里就發(fā)起了高燒。
之前洞房的龍鳳花燭早就燒沒了,屋里黑漆漆的,林之卿沒有法子,只能在房中燒起火爐捂著他。
幸好大紅喜被夠厚,擋住了連日暴雨的潮氣,殷承煜燒得臉通紅,意識模糊,拉著林之卿說起了胡話。
林之卿一面為他擦汗,一面被他揪住訴衷腸,哭笑不得。
什么“對不起你”,什么“我錯了”,什么“要隨你一輩子”,什么“我死了也甘心”,活脫脫是個情癡。
林之卿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,慌了手腳,老臉也紅了一層又一層,但他又不能拿病人怎么樣,再者,殷承煜說的這些個胡話聽在他耳朵里,也輕輕地觸動了他心中莫名的感覺。
仿佛曾經也有人這樣聲聲喊著抱歉的話,聽多了,也逐漸麻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