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冒宋姝之事已無法退縮,她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事事靠他,最后只能任他擺布,必須盡一切可能刺探出他那顆冷硬心上的柔軟處,贏取生存空間。
只要能叫他讓步,她愿意示弱。
宋熾低頭看她: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低垂著,一只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棉被,小心翼翼地求著他,聲音慌亂,卻又綿軟如三月的春風。
風吹過,攪得人心湖跟著蕩漾起來。
真要命。宋熾穩(wěn)如磐石的手微不可見地動了動,手中的針突然沉重起來。
初妍抬頭看他,桃花眼兒濕漉漉的,如被雨水洗過,嫵媚動人,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純真。
世上又有哪個男兒能抗拒這樣天真又全心信賴的眼神?
宋熾再清心寡欲,也是個男人。他心里嘆了一口氣,松開她臂,伸手擋住她的眼睛:“不要隨便用這樣的眼神看人?!?/p>
初妍乖巧地“嗯”了聲:“你一定有別的法子的對不對?”
掌心被她顫動的睫毛拂過,仿佛微風吹過水面,羽毛撓過心尖,有一種古怪又叫人顫抖的癢意,宋熾收了手,沒有作聲。
初妍坐姿端正,眼巴巴地等他的答案。
宋熾眼神微沉:“我說過,不要隨便用這樣的眼神看人?!?/p>
初妍柔順地應下,垂下眼,心中記了一筆:這種眼神對他也有影響力。
宋熾道:“別的辦法不是沒有?!?/p>
初妍聽鑼知音,知道他松動了,心中一喜:“那……”
宋熾瞥了她一眼:“不許再說話了?!?/p>
初妍立刻安靜下來,目光閃閃地看著他。
宋熾疲憊地揉了揉眉心,到底沒有第三次提醒她不要這樣看人。他移開目光,覺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審案太累,看到的丑惡太多,才叫他對溫軟稚氣的小姑娘特別容易心軟。
罷了,便是備用法子不夠穩(wěn)妥,被人發(fā)現(xiàn)她是冒牌的,似乎也沒什么要緊。就當日行一善吧,不然小姑娘真嚇哭了,還得費神哄,也夠叫人頭疼的。
他看向初妍,終是沒有堅持先前的主意:“我可以放棄偽造疤痕?!?/p>
初妍眼睛亮了起來。
宋熾道:“但你要保證聽我的話,不可露了破綻?!?/p>
成了!初妍心下一松,笑容頓時燦爛。
宋熾看著她的笑顏,覺得她笑起來的模樣比先前可憐巴巴的樣子順眼多了。
十天后,垂柳吐綠,草長鶯飛,旱了半個月的京城迎來了難得的春雨。阜成門籠罩在蒙蒙煙雨中,進進出出的行人依舊絡繹不絕。
幾輛不起眼的黑漆平頭馬車冒雨在門口等著例行檢查。
中間的一輛馬車內(nèi),香椽將簾子悄悄掀開一條縫,好奇地看向不遠處雄偉的三重檐歇式重樓,驚嘆道:“京城的城門可真高真氣派啊,進進出出的人這么多?!?/p>
初妍有些暈車,靠著軟墊有氣無力地道:“今兒正好下雨,人少了許多。若是天晴,會有山西運煤的駱駝隊進城,一匹連著一匹,那才叫壯觀?!?/p>
香椽露出向往之色,跌足道:“可惜今兒偏偏是個雨天?!庇趾闷鎲柕溃骸肮媚?,你怎么知道那么多?”
初妍微微怔忡,沒有回答。當年是宋熾帶她來看過。
好在香椽只是隨口一問,幷不需要她回答,興致勃勃地繼續(xù)打量前方的箭樓和甕城。
初妍的思緒有些飄散。那日宋熾放了她一馬,沒有強行在她臂上做出傷疤,轉(zhuǎn)而拿了一條小巧的珍珠發(fā)帶給她,已經(jīng)褪了色的蜀錦帶子上綴著失了光彩的米粒珠,顯然有些年頭了。
宋姝當年失蹤時就戴著這樣一條發(fā)帶。
宋熾讓她咬死發(fā)帶是她從小帶在身上的。
兩人套好說辭,宋熾第二天就安排人“無意”發(fā)現(xiàn)了她落下的發(fā)帶,順利認回了她。
和前世一樣,宋熾見她和香椽投緣,把香椽買了下來服侍她?;鼐┑穆匪麤]有和她一起走。宋熾職責在身,案子審完,日夜兼程趕回京城,向永壽帝覆命,安排楚先生和平安,護著她慢慢回來。
馬車通過了檢查,冒雨向城內(nèi)駛?cè)ィc幾騎出城的駿馬擦身而過。為首的騎士驀地勒馬停步,一對銳利的目向馬車駛離的方向看去。
身后騎士紛紛停下,有人問道:“殿下,可有吩咐?”
為首騎士搖了搖頭:“無事?!彪p腿一夾馬肚,縱馬繼續(xù)前行。心中疑惑不已:剛剛那聲音,是他幻聽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