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7 章
保定府衙偏廳,滿滿一桌酒席漸漸冷去,保定府衙門所有官員,包括前來述職的幾個州縣都聚在這里。
清苑縣知縣張知遠不知第幾次到門口張望。保定府同知吳成在位置上坐不住,站起踱了幾步,不安地道:“他不會不肯來吧?”
保定知府黃淙坐在主位,腰背筆直,雙目微闔,聞言,抬起眼答道:“不會?!?/p>
偏廳四角燃著四個炭盆,將屋內(nèi)熏得溫暖如春。吳成肥胖的臉上沁了一層汗,他伸手抹了抹,忍不住問道:“府臺大人,這幾日欽差大人除了你誰也不見,你說,他葫蘆里究竟賣得什么藥?”
這位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宋大人自到了保定,便住進了府衙,也不要人陪同,每日里調(diào)了關(guān)于軍糧案的卷宗查閱,除了負責接待的黃淙誰也不見。
原本吳成一干人幷不在意,卷宗早就做過手腳,他們自信誰也查不出破綻。哪知前些日子忽然就出了保定府通判錢霖畏罪潛逃,被當場射殺之事。緊接著,錢糧主簿丁一同在家中上吊,被宋熾的人救下,沒兩天又失蹤了。
吳成坐不住了,喃喃念道:“前兒京里來信了。說這位是個不好相與的,仗著座師是廖閣老,誰的面子都不買。也不知他知道多少底細,若是……”
黃淙被他念得厭煩,不悅地橫了他一眼:“好了,休要自亂陣腳。我們該準備的都準備了,總是盡力兩字?!?/p>
吳成訕訕,又抹了一把汗,討好道:“到底是大人穩(wěn)得住。下官失態(tài)了,大人恕罪。有大人在,下官就有了主心骨,聽大人的差遣準沒錯……”
黃淙聽他啰里啰嗦的,越發(fā)不耐煩,正要呵斥,張知遠的聲音響起:“來了?!?/p>
屋中人都是精神一振,站了起來。黃淙帶頭迎了出去,一眼便看到,青年紅袍玉帶,修身玉立,在龍驤衛(wèi)和親兵的簇擁下款步而來。
這位以一己之力攪得整個保定府官員都惶惶不安的欽差宋大人,委實生了一副如玉如琢,出塵絕俗的好相貌。
這樣的人物,偏偏還文武雙全,圣眷優(yōu)渥,履歷光鮮無比:
十六歲成為北直隸的解元,十七歲殿前欽點為探花郎。
庶吉士散館后,他放棄成為翰林院編修,自請為州縣,去了烽火正起的山西,做了靈丘縣的父母官;
僅一年,大破前來偷襲的韃靼騎兵,破格升正六品大同府通判;
又一年,大同大捷,他調(diào)度、督運糧草有功,在座師工部尚書,閣老廖定昆的舉薦下,調(diào)入京中,遷為正五品戶部山西清吏司郎中;
之后不過短短三年,考核優(yōu)等,越級升為正四品都察院右僉都御史。
升遷之快,在整個永壽朝都是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。
真真是得天獨厚,令人艶羨。
黃淙的臉上一瞬間堆起笑來,拱手作揖道:“下官黃淙,拜見大人?!彼砗螅6ǜ拇笮」賳T忙跟著行禮。
宋熾神色淡淡:“諸位快快請起,不必多禮。倒是我有事耽擱來遲了,累各位大人久等,還請恕罪?!?/p>
黃淙等人忙道“不敢”。
宋熾看向黃淙身后:“有勞黃大人幫忙介紹諸位大人?!?/p>
黃淙笑道:“這是應(yīng)有之義,還請大人先入席?!?/p>
宋熾沒有反對,任眾人將他讓到上座之下。黃淙叫人將冷掉的酒席撤去,重換一席,笑著為他一一介紹座中的其他人:保定府同知吳成,推官戚鵬,知事張祿,清苑縣知縣張知遠……
宋熾神情平靜,等到黃淙介紹完,淡然開口道:“可認得人了?”
黃淙一楞: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的,該怎么答?
宋熾?yún)s壓根兒不用他答。跟著宋熾過來的龍驤衛(wèi)首領(lǐng)李虎甕聲甕氣地答道:“認得了?!?/p>
黃淙眼皮一跳,就見宋熾修長如玉的指節(jié)在桌面上輕輕一敲,他身后龍驤衛(wèi)的人齊齊雙手一抖,亮出鐵煉,如狼似虎地撲了出來。嘩啦啦金屬之聲不絕,頃刻之間,鎖住了好幾個人。
這一下變生不測,眾人都大出意外。偏廳中詭異地安靜了幾息,被反剪了雙手的吳成怒吼出聲:“宋大人,你這是何意?”
黃淙也變了臉色,一下子站了起來。
宋熾眼睫微抬,唇邊現(xiàn)出一縷笑意,一派溫潤如玉的模樣,指尖不緊不慢地輕叩桌面:“諸位大人為何不問問本官,為何會來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