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媽媽連忙應(yīng)下。
眾人疑惑：不是在討論打不打人的事嗎，要紙筆和朱砂做什么？
等待的工夫，董太夫人在高媽媽的攙扶下也和宋姮一起趕來了。她一來就見紅蓼被兩個鐵塔也似的護(hù)衛(wèi)押在地上，鬢散發(fā)亂，衣裙破碎，倒抽一口涼氣，驚呼道：“姬姑娘！”憤怒地看向護(hù)衛(wèi)，“你們是什么人，好生放肆！”
說話間，她的目光飛快地梭巡了一圈，心頭越發(fā)驚駭。眼前的場景實在有些詭異：瑟瑟發(fā)抖的仆婦們；軟軟地倒在墻角，口吐鮮血，生死不知的宋嬈；被兩個陌生侍衛(wèi)押著跪在地上的紅蓼；望著初妍目露乞求，氣宇軒昂的俊朗青年；以及臉色平靜，看不出端倪的初妍。
她有些捋不順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茫然間，循著本能呵斥初妍道：“你怎么出來的？又惹什么禍?zhǔn)铝?？?/p>
姬浩然大怒：“兀你那老虔婆，本侯的妹妹也是你能責(zé)罵的？”
董太夫人氣了個倒仰：她在宋府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，做了多年的老太君，人人捧著；兒孫又爭氣，官位節(jié)節(jié)升高，便是出去，也是備受追捧，何曾被人這么當(dāng)面罵“老虔婆”的？
她哆嗦著手，頓了頓手中的拐杖：“你，你是什么人？好生無禮?！?/p>
姬浩然罵完才發(fā)現(xiàn)來人穿著打扮不凡，猜出了對方的身份。然而罵都罵了，何況，他也沒罵錯，看這老虔婆一來問都不問，就對妹妹呵斥，可見平時，妹妹在她面前還不知受了多少氣。
姬浩然冷著臉表明身份：“本侯乃圣上敕封忠勇侯?！?/p>
忠勇侯？董太夫人愕然，他不是紅蓼的哥哥嗎，怎么反而把紅蓼押在這里？等等，他剛剛說“本侯的妹妹”，董太夫人腦中空白了一瞬，慢慢回過味來，震驚地看向初妍，難道……不能吧，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？
董太夫人一時反應(yīng)不過來。
片刻后，周媽媽拿了筆墨紙硯過來。初妍接過，回到桌邊，磨墨用筆，很快寫好一式兩份，連朱砂交給護(hù)衛(wèi)：“叫她按個手印。”
董太夫人離得近，看到了紙上的字：身契？她愕然之極：這位在搞什么鬼，難道要強逼人為奴？
紅蓼自然也看清了是什么，臉色大變，見護(hù)衛(wèi)拉著她的手去蘸朱砂，劇烈掙扎起來。
初妍淡淡道：“侯爺當(dāng)初放了你的身契，認(rèn)你為妹，是受你蒙騙，以為你忠義。可事實上，你謀害主人，十惡不赦，這身契原就放錯了。既然錯了，自然該糾正?！?/p>
短短幾句，聽得董太夫人心驚肉跳：她怎么也沒想到事實竟是這樣的。她奉為座上賓的忠勇侯府小姐，非但是個西北貨，還是奴仆出身，是個心狠手辣、謀害主人的惡奴；她以為是騙子的初妍，竟然是侯府的真小姐。
紅蓼被堵著嘴說不出話來，拼命搖頭。
白芍大著膽子道：“姑娘，不管是什么緣由，按照律法，身契既然放了，幷沒有強壓著人重簽的道理?！?/p>
初妍笑了，這小丫鬟倒是忠心，膽子也大。倒不知紅蓼哪來的魅力，居然能收服這樣的丫鬟。
要和她說律法是吧？好，她就按律法來。
初妍看向紅蓼：“你不肯按手印也可以。這些日子，你靠著欺騙侯府受的供養(yǎng)，吃穿用度，所費不菲，這筆錢是不是該先還了？”
紅蓼面如土色：這些日子，她早把自己當(dāng)成了正牌的忠勇侯府小姐。仗著太夫人的寵愛，吃穿用度樣樣講究，綾羅珠玉，錦衣玉食，這些花費算起來，絕對不菲，她怎么還得起？
初妍這句話，真真抓到了要害。
她怨恨地看著初妍，腦中不由自主浮起對方從前溫軟天真的模樣。她做夢也沒有想到，曾經(jīng)不知人間疾苦的純真小女孩兒會仿佛脫胎換骨般，變得如此咄咄逼人。
姬浩然在一旁見初妍對紅蓼步步緊逼，眼睛都紅了：他天真不知愁的妹妹，從前最心軟不過。她是吃了多少苦，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？
初妍才不管他們怎么想，淡淡道：“既還不起，那便以身相抵吧?！?/p>
紅蓼一下子癱軟：她費盡千辛萬苦才擺脫的奴婢身份，一下子全白費了。重新成了忠勇侯府的奴仆，生死榮辱，皆在主人的一念之間，她以后還有什么日子過？
護(hù)衛(wèi)將印了鮮紅指印的身契交給初妍，初妍看了一眼，看向董太夫人：“還請?zhí)蛉撕投媚镒鰝€見證。紅蓼姑娘因招搖撞騙，欠侯府債務(wù)，無力償還，自愿以身相抵。”
董太夫人兀自回不過神來。宋姮搶先表態(tài)：“好啊好啊?！痹谧C人項上畫了押，摁上指印。她眼睛發(fā)亮地看向初妍，“姐姐你可真厲害?！?/p>
初妍對她笑了笑。宋姮拉董太夫人：“祖母，你快畫押作證嘛?！?/p>
董太夫人神色尷尬，吩咐婆子們抱起昏迷的宋嬈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她還記恨著姬浩然罵她“老虔婆”的事。宋姮跺了跺腳，拉不住董太夫人，一臉懊惱。
一聲輕柔的聲音響起：“我來作證吧?！?/p>
初妍心頭一顫，抬頭看去，見盧夫人站在不遠(yuǎn)處的杏花樹下。她什么時候過來的，是不放心自己嗎？
陽光下，紅杏似火，玉人勝雪，盧夫人輕盈走來，纖纖玉指拿過筆，和宋姮一樣，在契書上畫了押，留了指印。她卻不看初妍，只微垂著脖頸，柔聲而道：“以后，我為姑娘也做不了什么了，愿姑娘前程似錦，一切如意。”
初妍心頭一酸：“夫人……”盧夫人是真正對她付出感情的，知道真相，受傷害最大的就是盧夫人，她卻依舊愿意幫自己。
盧夫人別過頭。初妍看到了她紅紅的眼眶。
紅蓼看著這一幕，氣得幾乎想要爆炸：宋府的這位夫人是個面人嗎，被騙了，一點脾氣都沒有？憑什么，同樣是假小姐，同樣是欺騙，姬悠然什么事都沒有，自己卻要落得這樣的下場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