瞿燕庭的語氣毫無波瀾:“干嗎告訴我?”
陸文也不清楚,于是不裝逼地回答:“不知道?!?/p>
瞿燕庭低笑一聲,語調(diào)也沉沉的:“隨你便。但是以后,看到你就像看到父親,這種話不要亂說了。”
陸文決定閉嘴,不打算坦白就那一句是他自己想的。
從包廂出來,陸文陡然得到解脫,扶著墻長長地喘了一口氣。進(jìn)去時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出來時五內(nèi)俱焚,他估計自己已經(jīng)內(nèi)分泌失調(diào)了。
孫小劍在三步之外苦等,立刻沖過來:“什么情況?任導(dǎo)他們一股腦都去宴會廳了,說你留下和瞿編說話。真的假的?”
陸文答:“真的。 ”
“我擦。”孫小劍受寵若驚,“瞿編不僅點名要見你,并且單獨和你聊天?”
陸文難以啟齒:“……我也沒想到?!?/p>
孫小劍按了一下電子表:“從你進(jìn)門我就開始計時,我預(yù)估最多十分鐘,結(jié)果你一共去了三十分鐘,你太棒了!”
陸文實在不知道怎么接,說:“男人不可以太快?!?/p>
孫小劍笑得滿臉褶兒,伸手給陸文擦汗,說:“怎么一腦門汗。對了,沒忘詞吧,你說完瞿老師啥反應(yīng)?”
“他……笑了?!标懳纳鸁o可戀,“大家都笑了?!?/p>
孫小劍說:“那說明你招人喜歡,你自我感覺怎么樣,覺得瞿老師能記住你嗎?”
陸文保守估計道:“如果瞿燕庭這輩子不出車禍撞到頭,導(dǎo)致失憶的話,我覺得他能記我一輩子?!?/p>
“哇……”孫小劍一愣,“牛逼?!?/p>
門開了,瞿燕庭的箸尖剛好放下,他擦擦嘴,分辨出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。任樹自己先回來,雙顴發(fā)紅,醉意上涌,一屁股坐下時感覺頭昏腦漲。
瞿燕庭倒一杯茶推過去:“醒醒酒?!?/p>
任樹捧起來:“你喝了多少?”
瞿燕庭喝了一斤五糧液,幾杯克魯格,臉不紅氣不喘。大學(xué)時男生們聚餐總要喝酒,每一次他把爛醉的任樹摻回宿舍,自己清醒得還能寫會兒作業(yè)。
任樹遲鈍地說:“哎,小陸走啦?”
瞿燕庭“嗯”一聲,低頭發(fā)信息,讓司機在酒店門口等他。任樹遺憾道:“小陸估計是太緊張了,小演員嘛,沒見過什么場面?!?/p>
瞿燕庭心想,住著豪華套房,渾身高級定制,戴著最新款最難買的首飾,并且自我感覺過于良好。那德行絕非沒見過世面的。
他沒閑情逸致惦記二百五,為任樹倒第二杯茶,說:“早點回房間休息吧,別耽誤明天開工。。”
任樹玩笑道:“怕什么,你在劇組呢,我上不了你可以替我啊。當(dāng)年學(xué)的沒忘吧,你可是咱們導(dǎo)演系的第一名?!?/p>
瞿燕庭笑了笑沒說話,狀似看手機,實則目光落在十指指尖上,曾經(jīng)畫分鏡和摸機器的一雙手,這些年始終在寫字和敲打鍵盤。
忘沒忘,他不敢說,也不敢試。
回酒店的路上,瞿燕庭一直半闔著眼,像是乏了。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光照進(jìn)車廂里,他不愛這種綺麗,刷拉拽上了窗簾。
司機噤聲不言,默默加快了速度。
酒店62層的走廊上,陸文背靠房門佇立著。
他借口看劇本提前回來,沒卸妝,沒洗澡,情緒穩(wěn)定后才發(fā)覺,在包廂忘記向瞿燕庭道歉。
他要亡羊補牢,此刻邊等邊琢磨,瞿燕庭對他的印像還能挽回嗎?
今后,他再也沒機會演瞿燕庭的本子了吧?
上曾震的電影估計也夠嗆了?
陸文亂七八糟地想著,不經(jīng)意間過去了許久。忽然余光微閃,他扭臉望向走廊盡頭,被他又等又想的目標(biāo)人物拐了進(jìn)來。
瞿燕庭沾滿了酒氣,黑襯衫松垮地覆在身上,袖子挽起一截,手臂和臉頰被壁燈照成暖黃色,拎在手里的黑色外套隨他的步伐輕輕甩動。
他沒有喝醉,但卸下了幾分端莊。
瞿燕庭款款地走過去,到門口倚靠住6206。各自擁有一扇門,在昏黃的走廊相逢,氛圍像極了王家衛(wèi)的電影《花樣年華》。
陸文走近一步:“瞿老師,您回來了。”
瞿燕庭沒給反應(yīng),耷著眼睛摸索房卡。
陸文說:“瞿老師,在包廂里沒來得及,現(xiàn)在我要鄭重地向您道歉。這兩天多有得罪,對不起?!?/p>
瞿燕庭掏出房卡,轉(zhuǎn)過身。
陸文抓緊時間:“我不該坐您的車、喝您的巴黎水,更不該對您口出狂言,最不該的是在別人面前把您認(rèn)錯。都是我的錯,您能原諒我嗎?”
瞿燕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慶幸無人經(jīng)過,否則以為他們在演什么情感大戲。
“無所謂?!彼溃盎厝グ?,別再來煩我。”
陸文稍稍安心,同時瞿燕庭打開了門。
在瞿燕庭即將進(jìn)門的時候,陸文猛地想起來,最重要的一點他忘了解釋,也是離開包廂前瞿燕庭警告過的一點。
“瞿老師!”陸文箭步?jīng)_上去,伸手撐住了門板。
瞿燕庭被身旁的手臂和身后的低音炮嚇了一跳,不耐煩地轉(zhuǎn)回頭:“還有事?”
陸文的表情無比真摯,他字字珠璣地說:“您絕對不像我爸?!?/p>
瞿燕庭呆了數(shù)秒,字字肺腑地回:“我也不想有你這么個兒子。”
說完,他看出陸文的雙眼微微瞪著,有點蒙,有點無措。他記起來,陸文敬酒時說自己是單親家庭長大的。
或許,他不該對一個只有父親的人這樣說。
不料,陸文忽然回道:“我靠,我爸也這么說過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