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七 羊入虎口

警局的同事覺得小陳同志這幾天十分不對勁。他們作為刑警，手上雖然有幾個累積著，經(jīng)年未破的案子，但只要市里不出現(xiàn)殺人案，他們的工作并不能算很辛苦。可是小陳卻像打了雞血，主動要求調(diào)閱舊案檔案，并做了詳細的分析，說是還要把一些線索中斷的案子重新調(diào)查。

他愿意加班加點，他的領(lǐng)導當然也沒有不鼓勵反而阻止的道理。想來小陳這兩天魂不守舍的，像是失戀的樣子，可奇怪的是小陳不是剛推了黨委書記給介紹的侄女么？他還以為他和女朋友有多穩(wěn)定呢，那么好的姑娘不要，這不被女朋友甩了吧？作為男人他完全能理解他失戀了就把痛苦縊死在工作中的行為，心里一同情，陳潛想查什么案子他就層層開綠燈，放手讓他查去。

他這一放手就捅了簍子。

警局接到舉報說有個新開的娛樂場所販賣搖頭丸，陳潛和幾個同事一起去檢查，一個做賊心虛的小販抄起刀子就想和他們來個魚死網(wǎng)破。

如果是平時，這種段位的小婁婁，這種殺傷力的水果刀，簡直是不值一提的?？伤麤]日沒夜用工作麻痹自己，幾乎三四天里天天只合眼一兩個小時，就是鐵打的人都撐不住。這會水果刀一亮，他才恍惚一下，肌體本能讓他閃過了要害，可是大腿還是中了一刀。

賣搖頭丸的小混混全部被制服了，陳潛強撐著昏乎的身體盡力讓自己還能挺到醫(yī)院，可那刀寸就寸在割到的腿部大動脈，最重他沒能敵過失血帶來的暈眩，被112搶救到了醫(yī)院。

梁一彤接到陳潛領(lǐng)導的電話，說養(yǎng)子被歹徒砍傷了，在醫(yī)院急救的時候，整個人如墜冰窟，他渾身僵硬，血液都被凍結(jié)在了一起，形成一個個冰刺一樣的結(jié)構(gòu)，在他的大腦里鋒利地扎著，沒有一根神經(jīng)不是尖銳地叫囂著。

他幾乎耳鳴，電話應聲落地。曾幾何時經(jīng)歷過的最親近的人就這么在隔著一道門的手術(shù)室里生死未卜，他麻木而呆滯地坐在手術(shù)室門外，無法進行任何思考，甚至連祈禱都做不了。因為他一旦有了思維，就會像給自己做心理預設一樣，往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地方想，然后問自己怎么辦，他真的死了，怎么辦。

他以為這種像在地獄中游離了一圈，傷痕遍野的經(jīng)歷一輩子一次已經(jīng)太多了，可是現(xiàn)在他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十年前，回到了那個連墻壁都滲出慘白和絕望的醫(yī)院，冰冷的椅子上，從未經(jīng)歷過生離死別的自己，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一樣坐著，等著，希望時間凝固，這樣既是沒有好消息，也不會有壞消息。

電話里，陳潛的領(lǐng)導還在說些什么，他聽不清。直到電話被按掉又打進來，刺耳的鈴聲像是在他全是冰渣的身體里澆灌了一道滾水，他一個激靈想撿起電話，顫抖的手努力了好幾次才按對了接聽鍵。

“陳潛父親，你別著急啊。人沒有生命危險，你來醫(yī)院看看吧，三院，要我派人來接你么？”

一句沒有生命危險，讓梁一彤也不知道從哪里找回來了自己的呼吸和聲音。他搖搖頭說不用了，掛下電話就出門打車。

沒有生命危險，代表著養(yǎng)子不會和他親生父親一樣，一聲都不吭離自己而去，代表自己不會看到一具冷冰冰的尸體無能為力，代表自己還能做飯給他吃，摸到他的身體，聽他叫自己爸爸。

他怎么就那么蠢要把他趕走，這次是運氣好沒事，可是萬一下次又有事了呢？他這是得嚇了多狠的心把他放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任由他自生自滅，不聞不問！

陳潛的傷真不能算重的，年輕人身體底子好，失血過多就輸血，被割了口子就縫針。連日來缺乏休息倒讓他真的倦意沈沈，躺在病床上眼睛一合就要睡覺。

他剛想睡，那個人卻驚惶失措，面色慘白地沖進來病房，哆嗦著也不說話，好看的眼睛里蘊涵著無限的驚恐和后怕。陳潛只覺得自己不吊針的手被養(yǎng)父溫暖燥熱，還滿是潮濕的手握住了，像是為了感覺他是不是真的有溫度，梁一彤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上，他都能感覺到養(yǎng)父整個人都在顫，無法抑制的，從心底發(fā)出來的驚顫。

“爸，我沒事啊，好好的，你別怕?！绷阂煌@么些天不看到他，早就想他想的快瘋掉了，現(xiàn)在看他這么脆弱驚恐又無助的樣子，要不是還起不了身，一定會把他狠狠摟進懷里，用火熱的身體燙貼他，用有韻律的心跳提醒他自己的生命還是鮮活的，有力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