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4 章
“你膽子也太大了!”林芳洲此驚非同和小可,不自覺地抬高聲音,待意識到之后,又連忙壓低下來,說道,“你,你,萬一被人發(fā)現(xiàn)怎么辦呢?”
他安撫地看著她,“放心,沒有人發(fā)現(xiàn)?!?/p>
“十二呢?他總是跟著你,會不會察覺到異常?”
“就算有所察覺,他也不會告訴別人?!?/p>
“他會告訴官家的!”
云微明沉吟一番,搖頭道,“不會。說了對他有害無利?!?/p>
“萬一呢?!”
“此事若是真的敗露,我就告訴父皇,那蔡真竟然色膽包天對我無禮,我咽不下這口氣,才把他砍了?!?/p>
“……”這樣也行?!
林芳洲被他的機智震驚得好半天沒回過神來。呆了一會兒,她突然嘆道,“我好慶幸?!?/p>
“嗯?為什么這樣說?”
“我慶幸,我是和你一邊的,不是你的對頭。”
云微明垂下眼睛,輕聲問道,“你是不是怕我?”
“沒有啊……”
“林芳洲?!?/p>
“?。俊绷址贾蘼犓谷唤兴竺?,她奇怪道,“做什么?”
他看著她的眼睛,神色平靜,“我就算負(fù)盡天下人,也不會負(fù)了你?!?/p>
他說得那樣認(rèn)真,讓林芳洲很感動,感動之余,又覺得有點不對勁。她小聲說,“你對我太好了,小元寶,別人家的弟弟也是這樣對哥哥的嗎?”
林芳洲心想,小元寶一定是因為還惦記著她的救命之恩。她感覺自己占了他的便宜,于是說道:“小元寶啊,你看,雖然我救了你一命,但是你救過我兩命,這樣一看,還是我賺了呢!所以,你以后不要總把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了。”
“嗯?!?/p>
林芳洲突然想起一個問題:“我聽太爺說,砍蔡真,是計劃周密的事情,所以你很早之前就準(zhǔn)備了?”
“嗯?!?/p>
隱忍不發(fā),周密計劃,最后一擊必中,這倒確實是小元寶的作風(fēng)。林芳洲摸著下巴點點頭,又有些疑惑,“你要提前做準(zhǔn)備,必定要跟蹤他調(diào)查他,這些,沒有別人發(fā)現(xiàn)嗎?”
“跟蹤調(diào)查,包括提前幫我把夜行衣和鋼刀藏在那附近,這些事情,都有別人來做?!?/p>
“誰?”
他也不瞞她,答道:“我舅舅與江湖人有些往來,是他雇人做的?!?/p>
這就對了,蔣國舅是最忠誠的三皇子黨,萬事聽?wèi){小元寶的調(diào)遣,倒也不稀奇。林芳洲點點頭,接著又搖頭,“不對啊,都能雇人跟蹤調(diào)查了,為什么不直接雇人去砍他?還需勞動你親自動手?!?/p>
“我就是要親手給你報仇?!?/p>
……
潘人鳳所料不錯,蔡真被砍之后,果然有人試圖把三皇子與蔡真的恩怨舊事重提。官家一開始覺得莫名其妙,自然不信,但是一個兩個三個……這樣說的人多了,他難免也有些懷疑:老三年紀(jì)輕,做事不穩(wěn)重,確實有些任性的,再加上他很看重那位救命恩人,萬一呢?
于是官家把十二叫到宮里,問道:“蔡真出事那天,三郎在做什么?”
“那日官家宣三殿下入宮,在宮里用過晚膳才回去。”
“對,是這么回事,回去之后呢?他有沒有去過別的地方?”
“沒有,只是路上買了些藥,便回府了?!?/p>
“買藥?他買什么藥?”
“祛濕的藥?!?/p>
官家點點頭,故意重重地一哼,說道,“這些人胡說八道,離間我們父子,用意何在!”
“官家息怒?!?/p>
十二向來話少,此刻也不勸他,官家卻盯著他的神色,追問道:“你說,他們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微臣不知?!?/p>
“這種問題,你真的沒想過?”
“微臣的職責(zé)是保護官家和殿下,謹(jǐn)守本分便好,旁的事情自有圣心裁奪,無需微臣揣測?!?/p>
“嗯,”官家點了點頭,“你回去吧,看好了三郎?!?/p>
“是,微臣告退。”
……
林芳洲在家擔(dān)心了幾天,發(fā)現(xiàn)果然沒人來找小元寶的麻煩,心里便放下心,終于又有心情出門玩了。
雷霆社和虎嘯社又有了新的較量,她卻似乎有了點心理陰影,也不去看,只是讓十七帶著她去那勾欄瓦舍玩。
瓦舍里好玩的東西可不少,最多的是百戲,有唱曲的,跳舞的,雜耍的,很多呢。還有擺開桌案“說話兒”的,談書論史、風(fēng)塵俠義、才子佳人,說不盡的今古風(fēng)流。
沈二郎他們再看到林芳洲,都有些拘謹(jǐn),不敢同她開玩笑了,畢竟林芳洲有一個高貴的背景。林芳洲說,“你們真沒意思,我又不是老虎,還能吃人嗎?以前怎樣,現(xiàn)在還怎樣,否則不要做兄弟了!”
她又請他們在瓦舍里包場看戲,那一眾紈褲見她與往常也無不同,這才敢與她說笑。
云微明得知林芳洲又與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,他有些無奈,道:“怎么這些人像是蒼蠅逐臭一般,陰魂不散?!?/p>
林芳洲白了他一眼,氣道,“你罵我是大糞嗎?我很臭???”她抬著手里的一把灑金折扇,要敲他的腦袋。
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笑道,“我哪里敢呢,你很香,特別香。”說著,低下頭,閉著眼睛往她身上嗅,邊嗅邊問道,“今日這是什么花露?”
他表情很癡迷,林芳洲只當(dāng)他與她開玩笑,有些哭笑不得地一把推開他,答道,“不是花露,這是瓦舍新近流行的熏香?;ɡ飲捎玫木褪沁@種?!?/p>
云微明拿過她手里的折扇,打開來幫兩人扇著風(fēng),問道:“你今日又要去瓦舍聽曲兒?”
“嗯,順便去看看賣促織兒的,若是有好的,就買一個來養(yǎng)著,等養(yǎng)大了,大殺四方?!?/p>
“我也去看看?!?/p>
林芳洲奇怪道,“你去做什么?那種地方你不會喜歡的?!?/p>
“我好奇?!?/p>
林芳洲本來同幾個朋友約好了的,下午見面時,沈二郎他們看到林芳洲身邊多了一個人,那人看著年紀(jì)不大,生得芝蘭玉樹一般,舉手投足間氣度雍容,貴不可言。
能是誰呢?
眾紈褲們不約而同猜到了一個很可怕的答案,紛紛就要跪倒下拜。
云微明卻說,“都起來。我今日只是來聽聽?wèi)?,繁文縟節(jié)一概免了?!?/p>
眾人都很怕他,心里又想道:今日能與三皇子殿下一同坐著聽?wèi)?,此生無憾也!
瓦舍里的戲班無數(shù),各家都有自己拿手的伶人。這一眾伶人之中,唱諸宮調(diào)的花里嬌近些天風(fēng)頭最盛。
要說這花里嬌,也是妙人一個。他本是個男子,五六歲便開始學(xué)唱戲,今年十五歲了,生的面如傅粉,唇若涂脂,身段風(fēng)流,唱戲時扮作女孩兒,簡直雌雄莫辯。
加上一把黃鶯般的嗓子,一開口,艷驚四座!
瓦舍里的高手無數(shù),花里嬌原先只是小有名氣。他之所以像今日這般名聲大振,還源于前不久發(fā)生的一樁公案。
蔡真只因看了一次花里嬌的戲,便對這溫柔貌美的小伶人上了心,勾了幾次,花里嬌也不理他。蔡真失去耐心,拿出錢來要強逼著霸占?;ɡ飲捎植桓业米锼缓梦碛谒?。
兩人才好了不到半個月,蔡真突然被人砍了胳膊。因為是在花里嬌那里被砍的,于是“花里嬌”這個名字被很多人聽說了。許多人跑來看花里嬌,還跟他打聽當(dāng)日的具體情形。
蔡真做過許多壞事,若不是有人撐腰,早該死在牢獄里了。他被人砍了胳膊,簡直大快人心。花里嬌牢牢抓住聽眾的心理,把那蔡真被砍的情形說得有鼻子有眼,仿佛親眼見到一般——實際這都是他瞎編的,他還沒來得及看,就被打暈了。
說完這些,他又說自己被蔡真霸占是多么委屈,多么的生無可戀,甚至幾度想要自殺,又掛念著老母親,不敢死……幸好蒼天有眼,派了個大俠來把他從苦海解脫出來……
這樣一說,賺了許多眼淚。
花里嬌的知名度大大地提高了,加之他本來就色藝雙馨,從此一躍成為瓦舍里第一等的人物,許多人專程為了看花里嬌來瓦舍,還有些富貴人家,請諸色伶人去家中表演助興時,會點名要花里嬌。
花里嬌在瓦舍唱的是諸宮調(diào)。所謂諸宮調(diào),就是各色曲調(diào)的串聯(lián)。諸宮調(diào)節(jié)奏悠揚,唱詞文雅,云微明簡直難以相信,林芳洲竟然喜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