滴酥鮑螺是比較珍貴的點心。用牛奶的油做成,里頭加了蜂蜜和糖,擠出來時一枚一枚的狀似螺獅,因此得名“滴酥鮑螺”。這小點心,入口即化,香香甜甜,味道和口感都絕佳。全永州縣,只有望月樓有賣,還貴。平常人家自然不吃,只是請客或者過節(jié)時才會買來嘗嘗。
林芳洲一邊吃著美味的滴酥鮑螺,一邊對小元寶說,“我問你個事?!?/p>
說著把王大刀他們商量的太爺?shù)乃托袃x式說給他聽。
小元寶耐心地聽完,最后搖頭道,“我看不必?!?/p>
“???”
“你們不了解縣令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潘縣令從來思慮周全,不會讓縣民大張旗鼓送行的。以我之見,等新舊縣令交接完成后,他多半會輕車簡從低調(diào)離開。”
林芳洲不太信,“為、為什么?縣令挺喜歡熱鬧的呀……”
“他是喜歡熱鬧,且并非淡泊名利之人。只是,你可知道,那楊仲德離任之時,他治下百姓送了他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“送一塊匾,上書‘天高三尺’?!?/p>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天高了三尺,是因為地低了三尺,地之所以低三尺,是因他楊老虎貪得無厭,刮地三尺?!?/p>
林芳洲恍然,拍手道,“妙哉乎,真奇妙也……”她激動得開始扮斯文了,樣子有些不倫不類。
小元寶眉頭跳了一下,無奈地看著她。
林芳洲問道,“可這和咱太爺有什么關(guān)系?楊仲德被人侮辱是他罪有應(yīng)得,咱太爺受百姓愛戴,這也不是他的錯吧?為何要低調(diào)?”
“官場之人,都要臉面。楊仲德被人送個‘天高三尺’,已淪為笑柄,他在縣衙坐鎮(zhèn),你們?nèi)タh外送行。你們越是大操大辦、依依不舍,就越是往那楊仲德臉上扇。楊仲德心胸狹隘,昏庸無道,若因此記仇,遭殃的是全縣百姓。潘人鳳若考慮到這些,必不肯受你們惜別之情。”
林芳洲覺得小元寶說得有些玄乎,她將信將疑。
萬民傘啊功德碑啊什么的還在做著,主簿已經(jīng)統(tǒng)計好想要脫太爺遺愛靴的人。所謂“脫遺愛靴”就是送行時百姓上前把太爺?shù)难プ用撓聛碚洳睾?,以示對太爺?shù)木磹酆筒簧?。統(tǒng)計好人數(shù),主簿才好給太爺多備幾雙靴子,總不能到時候光著腳走路。
把這些都打點停當(dāng)后,那楊仲德來和潘人鳳交接了。
楊仲德今年五十多歲了,留一把稀疏的胡子,一雙耗子眼,看人時總讓人覺得他不安好心。
楊仲德看到潘人鳳的第一眼,就很不喜歡這個人。
原因無他,潘人鳳是進(jìn)士,而他楊仲德只是個舉人。
在官場上,家世也好、師承也罷,這些差距都不重要,可以彌補(bǔ)。但是官場上有條涇渭分明的線,這條線仿佛一條天塹鴻溝,把人分為兩大類。
這兩類人就是進(jìn)士和非進(jìn)士。
進(jìn)士們升官快,前途好,朝廷重臣,除了那些武將,都必定是進(jìn)士出身,這是不成文的規(guī)定。非進(jìn)士們只能給進(jìn)士打個下手,有些甚至連官都撈不到做。像他楊仲德,舉人出身,能做到縣令,已經(jīng)算非常的出類拔萃了。
潘人鳳是兩榜進(jìn)士,天子門生,長相也是器宇不凡,與楊仲德站在一起,判若云泥,楊仲德面上很是掛不住。出身是楊仲德的心病,交接時潘人鳳自覺說話辦事沒什么疏漏,奈何看在楊仲德眼里,全是疏漏,全是不安好心的炫耀。
交接完,潘人鳳不愿多留,當(dāng)天便走了。走時只乘一輛馬車,帶兩個家丁,留余下的家人隨后打點好再追上去。
他走得太快,永州的百姓們都不及相送。
楊仲德聽說此事,捋著胡子心道:倒還有幾分識相。
潘人鳳離開后,王大刀他們都向林芳洲豎大拇指:“你兄弟真神啊,這也料到了?!?/p>
“那是呢,我都懷疑他會算卦,”林芳洲有些得意,又說,“我家小元寶還說了,新縣令來了,必定要先立一立威,處置幾個人,再獎賞幾個人,這都是常見的套路。咱們都留心一些,不要被楊老虎抓到把柄?!?/p>
眾人笑:“還說我們呢,你且先改一改口吧!”
這幾人在衙門里行走愈發(fā)謹(jǐn)慎,沒幾天,那楊老虎果真下重手處置了幾個胥吏,幸好林芳洲他們一般兄弟提心吊膽的,倒不曾犯錯。
可惜,林芳洲在衙門里不曾做錯事,在衙門外,卻做了一件錯到離譜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