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8 章
小元寶跪在地上,將林芳洲的身子拖起來,摟在懷里。他動作輕得仿佛羽毛,似乎是怕碰碎了懷中人。
一手?jǐn)堉硪皇謸崃藫崴鑱y的發(fā)絲,他低聲喚道:“哥哥,哥哥?你醒醒,看我一眼……”
林芳洲悠悠醒轉(zhuǎn)時,感覺嘴里一片咸苦,還有水滴滴到她臉上。她睜開眼睛,看到滿面淚痕的小元寶,便扯著嘴角笑了笑,說道,“我好像又做夢了……又看到我家小元寶了……”
“不是做夢,我就在這里,是真的。我回來了。”
“回來了?能見最后一面,真好呀。”
小元寶低頭,輕輕托起她的手,見往日那細長的手指,如今腫得似胡蘿卜一般,他心疼得肝膽俱碎,冷冷說道,“如此狗官,我必殺之?!?/p>
“不要這樣,小元寶?!绷址贾薮丝堂嫔喜o怨懟之色,只是有些疲倦,“我已經(jīng)想通了,我落得今日這樣下場,都是我自作孽,怨不得人。民是草,官是天,民不能與官斗。你往后好好活著,不要想著給我報仇。咱家的銀子都藏在廚房灶下那個大洞里,已經(jīng)攢了很多,都是你賺來的呢,你從小就會賺錢。難怪要經(jīng)商去。我藏錢不是給我自己藏,是留著給你娶親用的。你也大了,早些成親,娶個漂亮媳婦,生幾個孩子,也算給咱林家傳宗接代了。我,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……”
小元寶咬牙道:“林芳洲,你若敢死,我就敢終身不娶?!?/p>
林芳洲苦笑,“你這傻孩子,怎么還是那樣執(zhí)拗?!?/p>
“我現(xiàn)在就找大夫,給你看病?!?/p>
“沒用的,王捕頭不過帶些活血化瘀的藥丸,都被收繳了。那楊老虎,見不得我多活一日?!?/p>
小元寶冷笑,“刀架在他脖子上,我看他救不救你。”
林芳洲立刻急了,也不管手上有傷,連忙攔他:“不要去!我已經(jīng)快死了,不能再把你搭進去,我們倆,總要活一個!我都被判死刑了,就算傷治好,也活不多久,只是個早晚的事?!?/p>
小元寶扣住她的手腕,“不要動?!?/p>
林芳洲突然笑了笑,說道,“其實,我有一個秘密,我從來沒告訴過誰。”
他伸手擋住她的嘴唇,“不要說,等你傷好了再和我說。”
然后把她輕輕放回到地上,“你先忍一忍,我去去就回?!?/p>
“小元寶,不要沖動?!?/p>
“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”
小元寶走出牢獄,王大刀生怕他一時沖動犯了大錯,一直緊跟著他,走到外面時,小元寶突然對王大刀說:“我要見楊仲德?!?/p>
王大刀面色一變,道,“你冷靜一些,大郎說得有道理,他已經(jīng)……那樣了,你更要保重自己,你不為你自己想,也要為大郎想,為林家想?!?/p>
“我知你的意思,我不會去殺他。手刃此賊易如反掌,然我兄長尚在他手中,身受重傷。當(dāng)務(wù)之急,是先給兄長治傷?!?/p>
“可是楊仲德不會答應(yīng)的?!?/p>
兩人正說著話,卻見不遠處一個人朝他們走過來,走近時才看清,來人是駱少爺。
駱少爺?shù)?,“二郎,你果然在?!?/p>
“駱少爺,找我何事?”
駱少爺從懷中掏出一疊東西,遞給他道,“芳洲的事我聽說了,我也幫不上什么忙,你在衙門里打點,總是要錢的,這些你先拿去用?!?/p>
小元寶低頭一看,那竟是一疊銀票。他平時從不輕易受人恩情,可此刻為救林芳洲,也顧不得許多,于是把錢接過來,說道,“多謝。他日我定當(dāng)十倍還你?!?/p>
“不用,”駱少爺擺了擺手,“芳洲沒跟你說過吧?他小時候救過我的命,那時候我才九歲?!?/p>
那時候他九歲,林芳洲只有七歲,倆人逃課去山上玩,駱少爺遇見毒蛇,那毒蛇吐著信子朝他游走,眼看著就要咬上他。他早已嚇得癱軟在地,林芳洲本可以跑的,可是她沒有跑。
她沒有趁手的武器,不知道怎么打那蛇,一著急,從背后襲擊了它,直接提起蛇尾巴。
“他當(dāng)時捏著蛇尾巴,一邊哭一邊問我怎么辦,后來我讓他把毒蛇扔到溝里去,我們倆撒腿往回跑?!瘪樕贍斦f到這里,眼圈也紅了,“別看芳洲平時四不著六沒個正形,他實際是最最心軟的人。”
小元寶心中一陣悸動,仿佛又回到曾經(jīng)那個最絕望也最溫暖的夜晚,河水的潮氣向他涌來又全部退散。他輕聲道,“我知道。”
……
楊仲德剛泡完腳,都快睡覺了,外頭突然有人稟報導(dǎo):“太爺,林芳洲的弟弟林芳思求見?!?/p>
“不見!”
“他說,關(guān)于夏糧收稅,他有妙計,等著獻給太爺?!?/p>
“嗯?”楊仲德一聽有了點興趣,“那就見他一面吧?!?/p>
小元寶在花廳里等了一會兒,見那楊仲德邁著方步走進來,他便起身行禮,“草民拜見大人?!?/p>
“你是罪犯林芳洲的弟弟?”
“回大人,正是。”
“見了本官,為何不下跪?”
“我是秀才之身。”
“哦?你還是個秀才?”楊仲德一挑眉毛,問道,“讀書怎樣?”
“不好。我已放棄求取功名,正在學(xué)著經(jīng)商?!?/p>
楊仲德有點滿意。他平生最討厭讀書好的人,尤其討厭會考試的。他捋著胡子,問道,“聽說,你要給本官獻計?”
“是。大人有所不知,先潘大人在任時,收稅不太上心,許多地方便有遺漏,今日大人來了,正好可以查漏補缺?!?/p>
這話說得讓楊仲德感覺十分熨帖,心里那個受用,點頭道,“正是此理,”他突然話鋒一轉(zhuǎn),問道,“不過,你這個計策,也不可能是白獻的吧?”
“大人明察,我與兄長相依為命,如今只求放過他這一次。”
“哼,”楊仲德冷笑,“你那哥哥盜竊殺人,死案已經(jīng)判了,如何放得?今日放了他,明日本官就要被百姓戳脊梁骨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