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

男人眸底閃過一絲她幷未發(fā)現(xiàn)的趣意，眉頭輕皺︰“我很久不碰了，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?！边@話倒是絲毫聽不出有什么作假。

秦朝辰說話間，已經(jīng)姿態(tài)清冷地在桌子旁坐下，翻了翻茶水單，替兩人點了一壺大紅袍、一壺凍頂烏龍，他將棋盤整個搬過來，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指抓著黑白色的棋子，更顯得氣質(zhì)非凡。

顧懷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有底氣︰“光是下棋沒意思，不如……我們來賭一件事？”

他抬頭看她，而她迅速低頭看棋盤，長長的睫毛敷在眼瞼上，秀色可餐。

“好，你想賭什么？”

顧懷露偷笑︰“假如我贏了……我想看秦總這些年珍藏的寶物?！?/p>

秦朝辰內(nèi)心幾許波動，面上卻只是搖了搖頭，很認真地看著她說︰“早知道，那珠寶我就不捐了，留在家里先給你過目?！?/p>

顧懷露︰“……”

暮色如同女人一雙柔軟的手，將星星點點的微光紛紛拾來，裝飾了玉蘭寺的各處佛堂廂房，從茶室的窗外看去，能見到楸樹開出了櫻粉的花朵，不遠處起伏的山岳在暮光中，如同籠著一道金色的弧光。

不知不覺，周遭已經(jīng)換做了一方天地。

等到兩人的一局棋下完，已經(jīng)到晚上的飯點了，顧懷露微微凝眉，盯著四四方方的棋盤看了半天，匆匆在心里復局過一遍之后，越發(fā)覺得不可思議。

不是她輸不起，事實上她還贏了對方一目半，但是

“你會下指導棋？”

坐在對面的秦朝辰，但笑不語，從窗戶外照過來的半邊樹影，覆著他的側(cè)臉，落滿了清雋的氣質(zhì)。

所謂“指導棋”，通常是一些有資歷的圍棋職業(yè)選手才能做到的事情，簡單說來，就是對方會在潛移默化間引導你，讓你在該下的地方都下對了，就算錯誤的步驟也能在復盤的時候點撥明了。

難道秦家很看重小輩們的圍棋造詣嗎，她怎么從來也沒聽說啊，還是說……他算一個例外。

見顧懷露一臉詫異，秦朝辰默默收著眼前的黑白棋子，語氣淺淡︰“小時候?qū)W過幾年圍棋，下的不好。指導棋不是被你看出來了？”

……那也已經(jīng)很厲害了，拆邊、下拐全都是有模有樣的。

顧懷露聽他說到小時候，莫名在腦海中浮現(xiàn)小助理的那句“私生子”，心頭多了一些惻隱，但不管怎么說，這男人教養(yǎng)得當，不管是不是大門大戶出來的正牌公子，她覺得也沒什么差別。

“我看你是真的太久沒下，計算能力有點退步而已，扎實的圍棋底子還在?！?/p>

秦朝辰眉間有著很自然的笑意︰“你下的也不錯，謝謝小顧總指教，你贏了?！?/p>

“是你讓我才贏的，不算?！?/p>

顧懷露將耳邊幾縷發(fā)絲夾在耳后，抿了抿唇，愈發(fā)感到口干舌燥，這就端起凍頂烏龍喝了一口，內(nèi)心總算定下來一些。

秦朝辰幷不在意這些細節(jié)，只是很平淡地說︰“不管是誰贏了都沒關(guān)系，總之，改天帶你去看‘珍寶’?！?/p>

顧懷露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縱容，微微睜大了眼睛，再看到對方眼中溢著的笑意，好像內(nèi)心筑起的一座金字塔，有一個角開始塌陷了。

……

S市的光害有些嚴重，市中心基本看不到夜里的璀璨繁星，只有車子駛出冗長的燈河，離開鬧市區(qū)一段距離，才能見到天邊零星的幾顆星子。

秦朝辰進了大屋，在秦家干了不少年數(shù)的尤姨迎上來，給他換了拖鞋，又拿他的外套去掛上，小聲說︰“瑜涵小姐也回來了，正在陪老爺子說話。”

秦朝辰脫下那雙泛著幽暗光澤的手工皮鞋，淡淡的眸子里沒有一絲笑意，甚至連最后一絲溫度也消失在了尤姨的話中。

想來，他還沒有機會告訴顧懷露，與顧家其樂融融、兄弟姐妹都相親相愛的處境不同，秦家的幾個小輩自幼就學會勾心斗角，在他回國之前，秦瑜涵在秦家的地位直線攀升，可自從他回歸家族，輕而易舉就取代了她二十幾年來苦心經(jīng)營的地位。

他并不蠢，自是知道秦瑜涵對他懷有強烈的敵意，更將他視作眼中釘。

可惜祖訓說了分賬不分家，她也只能暫且假裝相安無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