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知道了知道了。要切蛋糕趕緊切，切完我送你回去?！?/p>
女生見他一臉敷衍的表情，還想說什么，但最終還是憋屈地住了嘴，伸手把蛋糕抱到身前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地上，
“算了，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，我不跟你爭?！?/p>
她拆開盒子，露出里面的蛋糕，糕面畫了一個q版的卡通小人，小人頭上用巧克力醬寫了一行字：
祝我們的大可愛裴十七生日快樂！
歪歪扭扭的，一看就是新手。
“你猜，這句話是誰寫的？”
少年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，
“你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，我的字跡有那么明顯嗎？”
“呵?！?/p>
——因為除了這只小蒔音，還有哪個小破孩會用“可愛”來形容他？
“好吧，就是我寫的。不過其實按照一個新手的水平，我寫的還挺好的對吧?！?/p>
蒔音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作品，才依依不舍地拆開蠟燭往蛋糕上插。
蛋糕是蒔音負(fù)責(zé)訂的，她沒有要那種數(shù)字蠟燭，因為覺得點起來沒有感覺。
所以足足買了兩包，此刻一根一根往蛋糕上插，再關(guān)上燈，星星點點的燭火，頓時就有一種小時候的快樂和浪漫感。
女生蹲在地上，和他面對面，一雙眼眸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亮晶晶的，
“你快許愿呀。”
她的眼睛太好看，看的裴時榿都怔了怔。
“快點兒！你是不是不知道應(yīng)該許什么愿望？我教你。第一個愿望許愛的人都身體健康，萬事如意，第二個愿望許自己天天開心，未來可期，第三個愿望許世界和平，一切都好，快呀，等會兒蠟燭都滅了。”
少年微微挑眉，在她著急又期冀的目光中，還是閉上了眼睛。
第一個愿望，我愛的人都身體健康，萬事如意。
第二個愿望，我愛的人都天天開心，未來可期。
第三個愿望，世界和平。
“許好了嗎？”
他睜開眼，語氣懶散，
“好了。”
“你認(rèn)真許了吧？生日愿望一般都很靈的，你應(yīng)該沒有浪費哦？”
“沒浪費啊?！?/p>
少年呼的吹滅蠟燭，漫不經(jīng)心，
“第一個愿望，蒔音這個傻蛋。第二個愿望，蒔音這個笨蛋。第三個愿望，蒔音這個蠢蛋。”
“……”
女生把剩下的蠟燭一把砸到他身上，氣歪了鼻子，
“裴時榿你有病吧！”
“你怎么這么大了還這么迷信？跟你說了，生日愿望都是不靈的?！?/p>
“萬一靈了呢？”
“萬一靈了，我明年再把你變回來不就行了?！?/p>
“……啊啊?。 ?/p>
蒔音真的快被他氣死了，
“我現(xiàn)在不想跟你說話了！”
男生勾勾唇，撿起蛋糕上的巧克力慢悠悠地吃，沒有多解釋這個事情。
客廳里燈還暗著，但大家不知道是喝的太醉了還是壓根就不在意，幾分鐘過去，居然沒有人去開燈。
于是周圍黑漆漆一片，只有電視機(jī)里在播的火影忍者，微微消融了冬夜的寂靜與黑暗。
裴時榿看著屏幕上流著血倒地的向日雛田，忽然開口，
“小紅帽?！?/p>
“干嘛？”
“如果我現(xiàn)在跟你說我……”
“不要說?！?/p>
他偏過頭。
女生正抱膝坐在地上，目光專注地盯著前方的電視屏幕，睫毛盛著光，
“你可千萬不要說。”
“你就知道我要說什么了？”
“不知道啊。但是你看，鳴人最后還是會和雛田在一起的?！?/p>
“……”
“鳴人以前，那么喜歡小櫻歡，可是最后，他還是和雛田在一起了?！?/p>
“我看了劇場版，小櫻說，鳴人之前說喜歡她，只是因為她喜歡佐助，而他不想輸給佐助。其實鳴人真正喜歡的，根本就是雛田?！?/p>
“……所以呢？”
“所以你覺不覺得，人要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人，還是有點難的？”
“那是鳴人蠢。”
“唔，事實上，從小到大，我收到過很多告白短信，每一條都寫的十分感人，每一個人都說會永遠(yuǎn)喜歡我，但到最后，幾乎每一個人都又喜歡上了別人。”
她彎了彎唇，
“我就覺得啊，對一個人有好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，對一個人失去好感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。你看，心動、喜歡與愛，這三件事情本來就不可以相提幷論，但很多男生，卻好像都以為這是一樣的?！?/p>
“裴時榿，我覺得我太脆弱了，一點點打擊就會徹底擊垮我。在不確定的時候就勇往直前，珍惜當(dāng)下而不管未來——這種事情我一輩子做不到，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，我壓根承擔(dān)不了失敗的痛苦?！?/p>
“我們都太年輕了，年輕到以為一瞬間的動心就是永恒，但其實長大以后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壓根不是?！?/p>
“你覺得呢？”
……
裴時榿不覺得。
可是人的思維框架一旦形成，就很難跳出自己給自己的桎梏。
蒔音的思維體系就是：
不信任別人，更不信任自己。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，都要先衡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失敗的后果，如果不行，她就堅決不會邁出這一步。
在她的字典里，或許壓根就沒有“勇敢”這個詞。
少年收回視線，勾了勾唇，
“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，只有一點不太恰當(dāng)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小爺不是漩渦鳴人，你也不是小櫻。如果非要打比喻，你也應(yīng)該是哆啦美。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，如果覺得自己要被擊垮了，就拿出任意門來找我，小爺請你吃奇趣蛋和火鍋?！?/p>
“……”
蒔音郁悶地蹲回去繼續(xù)切蛋糕，
“我懶得跟你說?！?/p>
“不要想那么多?！?/p>
他懶洋洋地邁腳走過去，把火影忍者的DVD換成了哆啦A夢，居然難得沒有固執(zhí)地刨根問底。
活潑又熟悉的音樂一下子就從音箱里傳了出來。
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模糊的笑意，
“既然你覺得我們還太年輕，那也沒關(guān)系?！?/p>
“等你長大了，再來問我?！?/p>
?
少女時代的蒔音，是悲觀的。
不，與其說是悲觀，倒不如說是謹(jǐn)慎的。
在做任何一件事前，都會先在腦子里模擬出悲劇的結(jié)果。
因為她見過了太多悲劇的結(jié)果。
就像季威，高一時喜歡的女生是蒔音關(guān)系很好的一個學(xué)姐，后來那個學(xué)姐出國了，他甚至連夜跑到人家家門口說自己一定會考上她的學(xué)校。
結(jié)果沒過半年，他就為另一個女生醉酒唱《成全》。
還有江妙，她的鄰家哥哥蒔音也見過，非常溫柔的一個男生，會給江妙送傘、騎自行車載她上學(xué)，花一個下午的時間教她做物理題，還在蒔音的逼問下說自己會等江妙長大。
然而現(xiàn)在，人家大學(xué)畢業(yè)才半年，已經(jīng)有了結(jié)婚的計劃。
甚至是她的親生父母，曾經(jīng)那么的相愛，從來沒吵過架，互相對視的眼神里都帶著愛意，可是父親去世不到一年，母親就又陷入了新的感情。
愛情這種東西，是不可能永恒的。
婚姻關(guān)系持續(xù)一輩子，最后讓一對夫妻相互扶持著走下去的也是親情。
男孩比女孩要晚熟，關(guān)于未來的想像永遠(yuǎn)要比女孩要短。
青春時期產(chǎn)生的感情雖然熾熱，卻是最不穩(wěn)定的。
他甚至無法分清，他對這個女孩究竟只是單純在某一時刻激素分泌過度的心動，還是愛。
更何況是裴時榿。
裴時榿做每一件事情的時候，都很認(rèn)真很專注，但是最終也都會失去興趣不是么？
蒔音不想，完全不想，成為他玻璃柜里那些“失去興趣成為回憶”的展品。
一中去年發(fā)生過一件轟動全市的命案。
是關(guān)于一個高三女生的跳樓事件，據(jù)說是因為男朋友劈腿幷提出分手，她一時接受不了，再加上成績下滑，最后得了抑郁癥，直接選擇結(jié)束自己的生命。
而那個女生，蒔音認(rèn)識，就是和她一起升旗的學(xué)姐。
非常漂亮的一個姑娘，成績也好，家境優(yōu)越，辯論演講時毫不膽怯，渾身閃閃發(fā)光。
自殺前一個星期，那位學(xué)姐曾跟她聊過天，
“我以為自己也沒有那么喜歡他，但是每次看見他跟我討厭的女生走在一起，我就特別難受，書也看不下去，成績一落千丈，生活對我來說，已經(jīng)變成了負(fù)擔(dān)。蒔音，我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，我的心理素質(zhì)，幷沒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強(qiáng)?！?/p>
不過是一場分手而已。
最后卻鬧的這么慘烈的下場。
大家都說，是這位學(xué)姐太過心高氣傲，承受能力太弱了。
只有蒔音明白是為什么。
就像她自己。
撐著笑容去維持人緣社交，認(rèn)真讀書保持優(yōu)異的成績，小提琴練習(xí)不能有絲毫松懈才能穩(wěn)坐樂團(tuán)首席的位置，團(tuán)委的工作要做的很好不然很容易就被人議論成是關(guān)系戶，在家里還要溫柔體諒維持這個重組家庭的和諧氛圍。
她每天都在用假的自己，卻做那個很棒的蒔音，很多時候她還能笑的出來，僅僅只是因為肌肉的習(xí)慣性表達(dá)。
這么多事情壓在她身上，一旦哪里出了差錯，就會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，像多米諾骨牌一樣，節(jié)節(jié)崩潰。
書上說，年少時，你很愛很愛一個人，一定要勇敢地去追，就算最后結(jié)局不那么完美，最起碼也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憶。
但是蒔音不行。
正是因為她很愛很愛這個人，所以她知道自己無法承受任何悲劇性的結(jié)局。
她會崩潰。
只要等到自己足夠成熟、足夠強(qiáng)大，對自己的生活足夠游刃有余，足夠承擔(dān)對方忽然變心的后果。
她才能夠放心地說“其實我也喜歡你”。
因為她無法從任何人的陽光與溫暖中汲取安全感。
她的安全感只來源于她自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