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回嗆咳著, 吐出一口鮮血,他顫聲問陸俊遲:“我剛才打中了嗎?”
陸俊遲的雙目紅著,麻醉劑的作用, 讓他的眼前像是有無數(shù)的碎片在空中漂浮著, 太陽穴一跳一跳的, 胸口像是刀割一樣疼,他哽咽著:“打中了,你的槍法特別好?!?/p>
幸好陸俊遲傷得不重,蘇回心里想著, 抬頭看著他。
陸俊遲想捂住蘇回胸口的傷口,可是鮮紅的血液卻源源不斷地流出。
蘇回用牙齒咬著蒼白的下唇, 修長的五指虛虛按著小腹, 不敢用力。隨后他眉頭一皺,從喉嚨里發(fā)出了一聲難耐的低吟。他原本不想讓陸俊遲擔心的,可是太疼了, 內(nèi)臟就像是被子彈攪碎了,隨著血液流出,讓他一點力氣都沒有。
都說人死前,會回憶著一生的所有事,可能是失血過多, 也可能是氯仿的作用, 蘇回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現(xiàn)了很多的畫面。
從小到大,父母,親人,朋友……
那些愛他的,還有他所愛的人……
他想起了在頒獎臺前注意到陸俊遲,想起了他給他的傘, 想起他帶給他的雞湯,想起他送給他的星星,他想起陸俊遲在過馬路的時候扶住了他,想起他搬過來和他一起住,想起手雷即將爆炸時,他把他一把拉開,想起他們一起去找貓,一起在KTV里合唱,想起車禍時,他擋在自己的身前。
他想起,他們一起去那些案發(fā)現(xiàn)場,一起查案子,一起面對那些危險……
他的人生之中,是有陸俊遲在的,他不會再忘記這個人了……
蘇回緊緊咬著牙,冷汗卻不停冒出,打濕了額前的頭發(fā),他的眼神開始渙散,有些難以匯聚:“陸俊遲我愛你……”
蘇回說完這話話,咳了幾聲,鮮血就從唇邊一直順著臉頰流到了耳側(cè)。
陸俊遲驚慌極了,他哽咽了一下,胡亂用手擦著他臉頰上的血跡:“我也愛你,我最愛你了……我想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……”
他的心里從未如此恐懼,他怕蘇回的雙目閉上,怕他安靜而逝。
蘇回俊美的臉上此時一片蒼白,長長的睫毛微微翕動,臉頰邊的發(fā)絲被浸濕了,貼在臉上,仿佛脆弱到了極點。
陸俊遲幫他擦去了唇邊的鮮血,蘇回就皺著眉頭,低吟一聲又吐出來更多。
門口傳來了一些聲音,似是那些物業(yè)和消防人員已經(jīng)到了,正在開始想辦法開門。
陸俊遲抱著他說:“你撐下去,一定要撐下去……”
蘇回能夠感覺到陸俊遲身上傳來的溫度,他感覺到他的唇邊落下了什么,微微一涼,那是一滴淚,有點咸。
蘇回忍著痛,想要微笑一下,伸出手去擦陸俊遲的眼角:“別哭啊,我的小陸隊,有麻醉劑,一點也不疼的……”
謊話……
陸俊遲自己也受了傷,他的肩膀還在傳來劇痛,雖然氯仿有麻醉作用,但是在失去意識前,并不會削減疼痛。
蘇回:“如果我死了……”
“不許說……你不會死?!标懣∵t打斷了他的話,他感覺自己也快要失去意識了,勉力抓緊著蘇回的手,想要把他拉住。
他在蘇回耳邊道:“我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,我舅舅的案子還沒有查清楚,你的拼圖還沒有拼完,我還沒有求婚,沒有給你帶上戒指……你還沒有見我的爸媽,還有你的貓呢……想想你的貓,你還說要帶著海明威去絕育呢,你得對它的下半身負責……”
蘇回聽到這里,想要回他一個微笑,可是又嗆出了一口血。
因為失血過多,外加迷藥的作用,他的神智已經(jīng)有些不太清晰。
陸俊遲哽咽了一下:“是我沒有保護好你……”
“你已經(jīng)救過我……很多次了?!碧K回感覺到身體逐漸冰涼,身體疼得發(fā)抖,連說話都開始變得困難,他的眼神渙散到連陸俊遲都看不清了,只能合上雙眼輕聲說,“我就是有點困了……那你陪我,我們一起睡好嗎?醒了我們就一起去做那些事……只要有你在我的身邊,我就不會害怕了……”
他太困了,連睜開眼睛,甚至是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,只想沉睡下去。
走廊里沒有多少光亮,報警聲已經(jīng)停止了,診所里音樂還在響著,門外傳來嗡嗡的聲音,門快要破開了。
陸俊遲緊緊抱著蘇回,他想要說讓他不要睡,可是巨大的眩暈感和耳鳴席卷而來。
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也快要滑落深海,像要快被那些黑暗所吞噬。
在最后的時刻,他只來得及握住了蘇回的手,在他的沾血的唇角印下輕輕的一吻。
無論迎接他們的是美夢還是地獄,他都愿一同墜入。
診所里滿是濃郁的香氣,伴隨著舒緩的音樂聲,整個世界逐漸遠去。
門終于被打開了……
周圍好嘈雜,蘇回聽到了很多的聲音,從四面八方涌來。
最吵人的是一種滴滴的聲音,那聲音急促極了,燈光照射著,透過了他的眼皮,周圍的人仿佛上了發(fā)條,都在不停地晃動。
“子彈擊中了右胸還有下腹?!?/p>
“馬上準備手術(shù)!”
“患者失血過多,血壓在急速降低……”
“血漿準備好,注射腎上腺素!”
“心跳呼吸暫?!?/p>
“準備進行CPR和AED……”
滴、滴、滴、滴……
地獄近在眼前,恐懼涌入心房,隨后他的手被人緊緊握住了……
那只手是溫暖的,像要把他拉住,從虛空之中拉入塵世。
所有的嘈雜逐漸遠去,一切終于安靜了下來……
蘇回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睡得這么香甜了。
他感覺自己蜷縮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,身體像是飄浮在宇宙之中,周圍是無數(shù)閃動著的星星,遠處是星海組成的銀河。
他并不覺得太過難受,四周是暖的,不再是冰封一般的冷漠。
然后他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,“蘇回?!?/p>
蘇回睜開雙眼,看到陸俊遲坐在病床邊。
是那個熟悉的人,熟悉的聲音,熟悉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