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氛顯得有點僵,李穌本來還想說什么,忽的頓了頓,有些不太確定似得:“下雨了?”
“下雨了。”李鄴確定了他的話。
沒錯,下雨了,這場小雨來的悄無聲息,誰也沒有發(fā)現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。林半夏背對著窗戶,聽到李穌那一句“下雨了”,身體微不可見的僵了僵。
“不會吧?!崩钹捳f,“怎么會突然下雨了?!彼肫鹆酥暗氖?,頓時緊張起來,“……半夏?”
林半夏緩慢的扭過了頭,看到了窗外的雨幕。雖然在心里祈禱了無數次,可在真的看到窗外那一片片墜落的光點時,他的心還是瞬間沉到了谷底——沒有意外發(fā)生,一切都如他想象中的那般。
“下雨了?!崩罘d說,“我們回去吧……”他只是看了一眼雨幕,就再次感到了心神動蕩,甚至肌膚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顆顆雞皮疙瘩,仿佛眼前的雨幕是什么可怖的畫面一般。
“我們回去吧。”李穌的聲音里帶上了顫抖
李鄴察覺了他的異樣,伸手扶住了他抖動的身體:“李穌?”
“你不該跟著我的?!崩罘d說,“你不該跟著我的……”他原本充滿了活力的眼神開始逐漸變得空洞,視線穿過了面前的人,“都是我的錯。”
他說的話林半夏聽不太懂,李鄴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,他伸出手將李穌攬入了自己的懷中,側臉在李穌的耳邊,用俄語說了一句話。那句話林半夏聽不懂,語氣深沉,好似情人間哀愁的低喃。然而這樣的脆弱,也只不過瞬間罷了,李鄴的眼神很快變回了平日里的波瀾不驚,手臂微微用力,將神情恍惚的李穌抱了起來。
李穌像個孩子那樣伏在李鄴的肩頭,無法自制的啜泣著,淚水不斷的從眼角溢出,又有些許掛在睫毛上,看上去脆弱又美好。
“是那種東西又對李穌產生影響了嗎?”李鄴問。
“沒有,他身上沒有綠色的光點?!绷职胂膿u頭,“我什么都看不到。”
李鄴蹙眉。
“我也看不到?!迸赃叺募緲匪瑯用H?,“他身上,沒有那種奇怪的東西……”
似乎并非是之前看到的情況導致的精神感染,而是別的情況。
一時間,客廳里安靜的要命。
“我要帶他回去。”李鄴開口道,“在熟悉的環(huán)境里,他的狀態(tài)應該會好一點?!?/p>
“現在就回去?”宋輕羅道,“小心一點,別讓他碰到雨水?!?/p>
李鄴嗯了一聲。他出門之前,回頭看了林半夏一眼,林半夏的目光停在窗外,好似黑色的雨水里摻雜了什么他們看不到的東西。宋輕羅身上少見的浮起了緊張的情緒,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死死的握著林半夏的手腕,好像在害怕身邊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。
“保重?!崩钹捳f。
“嗯。”宋輕羅道,“你也是?!?/p>
李穌又開始低聲的哭叫,腳下用力掙扎著,想從李鄴禁錮的懷抱中掙脫出來。李鄴一手制住了他的動作,微微抬手,便把他干凈利落的扛在了肩頭,然后面無表情的往外走。
李穌掙脫不掉,哭聲便越來越大,一邊哭還一邊喊救命??粗巧s又恐懼的表情,若不是林半夏他們確定兩人的關系,恐怕會真的以為李鄴會對李穌做些什么。
李鄴從頭到尾面無表情,冷漠的上了車,冷漠的把李穌塞到副駕駛,更加冷漠的幫他系好安全帶。
李穌看著李鄴,越看越害怕,他總覺得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,那雙綠色的眼睛像是他看過的童話里面的狼,下一口就會像吃掉外婆的那只大灰狼一樣,把自己連皮帶骨的全都吞入腹中。眼看著黑色的奇怪帶子束縛了自己的行動,被害妄想癥發(fā)作的李穌幾乎要暈厥過去,他的哭聲愈發(fā)刺耳,臉上全是惶然和驚恐,伸手想要把安全帶從自己的身上扯下去,卻怎么都不得竅門,反而越扯越緊。
李鄴剛發(fā)動汽車,余光注意到李穌掙扎的越發(fā)厲害,他沉默片刻,又熄了火,轉過頭,叫了一聲:“李穌?!?/p>
李穌渾身微僵。
“不準動帶子?!崩钹捖曇衾涞?,聽不出太多溫和的味道,“乖乖的坐在椅子上,聽到了嗎?”
李穌眨了眨眼,淚珠還掛在雪白的睫毛上。
這種模樣,李鄴很少在李穌的身上見到,此時看在眼里,倒是有些五味陳雜。李鄴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,伸出手指抹去了李穌睫毛上的淚水,又低下頭,在他紅紅的眼角上落下一個灼熱且克制的吻。
“回家了?!崩钹捝焓?,按在了李穌的頭上,像幼年時李穌揉他的發(fā)絲那樣揉了揉李穌的頭。
本來情緒處于崩潰邊緣的李穌,奇跡般的被這個行為安撫了。那種沒有來由的恐慌減緩了不少,他靠在椅子上,縮成一團,低聲喃喃:“下雨了?!?/p>
李鄴沉默。
“我不喜歡雨?!崩罘d說。
李鄴也不喜歡雨,他甚至不喜歡陰天。俄羅斯的陰天寒冷又干燥,吹在臉頰上的風里甚至裹挾著粗糙的沙粒。那是李鄴幼年時無法忘記的記憶,刻進了他血脈的每一寸。
可被李穌帶回中國之后,李鄴卻開始討厭太陽。
因為只要有太陽,李穌就被迫得將自己捂的嚴嚴實實,連一寸肌膚都看不到。那樣的李穌,總會讓李鄴感到陌生。
汽車重新發(fā)動,李鄴踩下油門,駛入了漆黑的夜里。
細碎的雨滴砸在窗戶上咚咚直響,如同索命的音符,讓人心情煩躁。李穌又開始發(fā)抖,雖然沒有明顯的表現,但李鄴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的精神狀態(tài)幾乎是糟糕到了極點。
林半夏是看著李鄴離開的,黑色轎車的燈光駛出了小區(qū),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。
“半夏,你沒事吧?”季樂水小心翼翼的詢問著。
“沒事。”林半夏說,“你回去休息吧……不,我送你回去吧?!?/p>
季樂水遲疑道:“我就在旁邊,不用你送……”
“沒事?!绷职胂男Φ溃爸皇窍肴ジ舯诳纯??!彼戳怂屋p羅一眼,“我陪陪季樂水去?!?/p>
“去吧?!彼屋p羅點點頭。
林半夏就和季樂水一起回了隔壁,隔壁的房間還是挺簡陋的,沒什么家具。因為季樂水長期住在這里,倒是多了不少生活的痕跡。屋子的每個角落,都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箱子,林半夏慢慢的走到了一個箱子面前,伸出手輕輕的摩挲著箱子的表面。
是他記憶中的那種觸感,柔軟,輕薄,就像……人類的肌膚。
林半夏想起了李穌的話,胸口一陣鈍痛,耳旁傳來季樂水驚恐又小心翼翼的聲音:“半夏……你怎么……哭了。”
哭了嗎?林半夏自己都沒有察覺到,他伸手抹了一下臉,果然觸碰到一片濕潤的水漬,他扯了扯嘴角,想要努力露出一個笑容,卻失敗了……實在是笑不出來。
“沒事?!绷职胂恼f,“不小心迷了眼睛,你去休息吧,不用管我。”
季樂水有點害怕,他雖然膽小,也不是傻子,周遭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在不停的發(fā)生,總給人一種不妙的感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