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突然出現(xiàn)的意外,整個葬禮變得一片狼藉。人們竟是很快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,將被砸死的人,迅速的抬走了。哀樂聲再次響起,穿著白衣的人們在雨幕里,仿佛變成了一個個模糊的幽靈,緩步走向了前方那看不清的沐浴之中。
林半夏和宋輕羅沒敢出聲,直到人群徹底離去,林半夏才小聲道:“怎么會突然死了?”
宋輕羅蹙眉。
“難道真的有詛咒?”林半夏遲疑道,“不然這也……太巧了吧。”
宋輕羅道:“不管他們,先去墓地看看?!?/p>
兩人害怕跟送葬的隊伍撞上,沒敢走大路,而是在旁邊茂密的雜草中穿行。大約走了十幾分鐘,終于看到了他們要找的墓地。
當林半夏看到墓地的全景時,忍不住小小的感嘆了一下,眼前的這地方與其說是墓地,倒不如說更像亂葬崗。
或許是因為死的人太多了,根本來不及一一下葬,所以大部分的棺材,都是草草的放在路邊而已。送葬的隊伍似乎已經(jīng)從遠處的大路走了,他們將肩膀上扛著的新棺材,放到了墓地的角落,哀樂聲漸漸遠去,可嗩吶滴滴答答的聲音卻好像依舊環(huán)繞在耳旁。
看到人全都走光了,林半夏和宋輕羅才走進了墓地。
他們的四周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棺材,地上插著已經(jīng)熄滅的香燭和臟污的紙錢,這樣的環(huán)境,要是換做一般人,可能早就慌了,好在林半夏神經(jīng)夠粗,所以也沒什么感覺。他的目光在周圍巡視了一圈,很快便發(fā)現(xiàn)了異樣,小聲道:“宋輕羅,那是什么?”
宋輕羅也注意到了林半夏說的東西,那是幾個用草席卷起來的人形物體,就這么敷衍的摔在路邊,他雖然隔得遠,但依舊嗅到了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腐敗氣息。
宋輕羅走了過去,林半夏跟在后頭,看見宋輕羅蹲下,用手掀開了草席的一角,露出了一張慘白的已經(jīng)被雨水泡的發(fā)脹的臉。
宋輕羅看見這張臉,眉頭皺的更緊,他將整個草席用力的掀開,把草席里面裹著的東西,徹底暴露在了視野里。
那是一具被一分為二的尸體,身上穿的衣服顯示出他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,他顯然已經(jīng)死了好幾天了,在雨水的浸泡下,呈現(xiàn)出一種極為可怖的姿態(tài)??墒羌幢闶撬懒?,他的眼睛也大大的睜著,透出濃濃的絕望和不甘。
林半夏想起了什么,他道:“輕羅,這個人……是不是我們在村口看見的那個人的同伴?就是,村長口中被樹壓死的那個?”
宋輕羅道:“就是他?!彼酒饋?,看向旁邊幾個草席,“我認識他?!?/p>
林半夏一愣,沒想到他居然是宋輕羅的熟人。
林半夏正在思考,宋輕羅又有了動作,他走到旁邊,把幾個草席一一揭開,果不其然,幾具尸體呈現(xiàn)在了他們的眼前。這些尸體死狀各異,連常服都沒有換下,顯然是被草草的處理了。
宋輕羅彎下腰,竟是開始在尸體上翻找什么。林半夏問道:“你在找什么?需要幫忙嗎?”
宋輕羅說:“看看他們衣服里有沒有一個黑色的筆記本?!?/p>
林半夏哦了一聲,幫著宋輕羅翻了起來,萬幸他的工作內(nèi)容足夠特殊,即便是面對這面目全非的尸體,也可以足夠冷靜,林半夏搜尋著尸體身上穿的衣物,竟是真的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,他掏出來一看,驚喜道:“輕羅,是不是這個?”
宋輕羅看向林半夏,看到了他手里捏著個黑色的筆記本。
“對,就是這個?!彼屋p羅嗯了聲。
林半夏道:“就在這里看嗎?還是回去再看?”
宋輕羅說:“回去再看吧。”
經(jīng)過宋輕羅解釋,林半夏才知道,跟著宋輕羅一起來的那兩個人就是記錄者,他們的職責(zé)是記錄遭遇的一切包括林半夏和宋輕羅的調(diào)查流程。而為了避免出現(xiàn)意外情況。這筆記本的材質(zhì)是特殊的,使用的筆也是特殊的筆,必須使用特別的方式才能看到上面記載的文字。之前宋輕羅在屋子里找了一圈,就是想找這個東西,可惜沒能找到,他便猜測會不會是死掉的監(jiān)視者隨身帶著的。
找到了想要的東西,兩人開始往回走。
回去的路還算順利,只是回到村長家里時,林半夏卻看到村長的院子里,多了兩具棺材,他心中一驚,第一個反應(yīng)是牟馨思和賀槐安出了事,萬幸走到屋里,瞧見兩人好端端的坐在火盆旁邊取暖。
“回來了?”賀槐安頭發(fā)濕了,笑容勉強的同林半夏打招呼。
“嗯,回來了?!绷职胂?。
“地圖制出來了嘛?”宋輕羅沒有安慰他們,直奔主題。
“制出來了?!辟R槐安從懷里掏出一張紙,遞給了宋輕羅,道,“村子里構(gòu)造很簡單,就西邊有一條溪流,是村子里的水源,祠堂在村子的最中央,這個村落規(guī)模不大,和資料里統(tǒng)計的差不多,常住人口應(yīng)該只有五百人左右?!彼蛄藗€噴嚏,揉揉鼻子道,“目前還沒發(fā)現(xiàn)什么異常之處。”
宋輕羅沉吟道:“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傳說沒有?”
“有的有的?!蹦曹八冀恿嗽?,她道,“回來的時候,我們在路上遇到個一個大娘,就和她打聽了一下,她說,這個村子是觸怒了山神,被詛咒了?!?/p>
宋輕羅:“從立春開始的?”
牟馨思道:“對,今年雨水太多,溪流也漲了水,之后村子里就開始死人,死的原因千奇百怪,后來村子里的長輩一算啊,說是他們?nèi)ツ昵锛镜臅r候祭祀沒有辦好,山神發(fā)怒……得死足夠多的人,才能平息山神的怒火。”
這個故事和村長說的□□不離十,宋輕羅一邊脫下雨具,一邊思考著什么。
林半夏在賀槐安身邊坐下,烤起了火,他道:“院子里的棺材怎么回事?”
“是剛才幾個人抬進來的?!辟R槐安道,“不知道是誰又死了?!?/p>
林半夏道:“村長人呢?他沒事吧?”
“沒事呢。”牟馨思說,“他好像是在廚房,你們先坐著,我過去看看?!?/p>
她說著,便起身去了廚房。
廚房門是開著的,里面散發(fā)著濃郁的香氣,牟馨思推門而入,沒看見村長的身影,她支了個腦袋瞧了瞧,在灶臺上發(fā)現(xiàn)了一鍋熱氣騰騰的雞湯,雞湯里還飄著鮮美的蘑菇。
從昨天到這里,她就沒好好吃過一頓熱飯,都是用干糧湊合著過的,這雞湯只是聞味道便知道肯定非常鮮美,她吸了吸口水,硬是忍住了自己內(nèi)心的渴望。
就在牟馨思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能隨便動別人東西的時候,不知去了哪里的村長,卻出現(xiàn)在了外面,瞧見她的動作,不高興道:“你在這里干嘛呢?你偷喝我的湯了?”
“沒有沒有,我只是覺得挺香的,沒動呢?!蹦曹八疾缓靡馑嫉?。
村長瞪眼:“這雞湯不是給你喝的!”
牟馨思露出難堪的表情,她覺得這村長也太兇了,自己只是聞了聞,他怎么就這種態(tài)度。
大約是牟馨思的神情太過明顯,村長忽的停下了責(zé)難,看了牟馨思一眼,走到旁邊拿起一個碗,給她舀了一碗湯,說,“村子里有規(guī)矩,有誰家死了人,大伙兒就要給他們家送去一鍋雞湯,這村子里也沒幾只雞了……就這一碗啊。”
牟馨思驚喜道:“這……這可以嗎?”
村長點頭:“就給你一個人喝,你也別出去說?!?/p>
“謝謝,謝謝。”牟馨思欣喜的道謝,把一碗雞湯,美美的喝下了肚子。雖然身體還是有些發(fā)冷,但這雞湯的味道讓她心情很好,土雞和山菌,本來就是一對完美的搭檔,放在砂鍋里燉煮幾個小時,能鮮掉人的舌頭。回到堂屋里,牟馨思都在回憶那滋味,連宋輕羅他們在說什么,都沒有注意聽。直到賀槐安叫了她的名字好幾聲,她才恍然回了神,道:“???什么事?”
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賀槐安看著牟馨思這魂不守舍的樣子,有點無奈,“我們在問你,你找到村長了沒有?他沒事吧?”
“哦,哦——”牟馨思道,“他沒事,好的很,在廚房里做飯呢。就是態(tài)度不太好……還說讓我們早點走,不要再在這里浪費時間了。”
“他沒說別的?”宋輕羅道。
“別的倒是沒有。”牟馨思說,“不過我覺得他也不一定說的都是實話,死了這么多人肯定不正常的,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是什么人在搗鬼。”
林半夏和宋輕羅都沒有接茬,如果他們沒有親眼看見,那個抬棺材的小伙子,被活活砸死的話,他們或許也會和牟馨思有同樣的想法,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,似乎冥冥之中,有一股力量,在奪取村民們的性命,難道真的像村里說的,這個村子,被什么力量詛咒了嗎?
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,終于在傍晚的時候停了。
林半夏和宋輕羅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,坐到了院子里。剛下過雨,院中空氣倒是很清新,只是旁邊放著的幾樽棺材,實在是有些礙眼。好在林半夏和宋輕羅都不在乎這個,所以兩人坐在小凳子上,面不改色的討論起了上午去墳地的事。賀槐安和牟馨思也站在旁邊,賀槐安倒還好,牟馨思則顯得有些不自在,時不時朝著棺材那邊看幾眼。
宋輕羅平靜的把上午發(fā)生的事說了一遍,也提到了他發(fā)現(xiàn)了筆記本的事。
“宋先生,你找到筆記本啦?”賀槐安驚喜道。
“嗯?!彼屋p羅說,“先看看吧?!?/p>
這個筆記本,對于他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物品,因為工作規(guī)定的要求,他們會把觀察到的每一個細節(jié)都記錄在筆記本里,之前前來調(diào)查的人雖然和外面也有通訊,但難免會疏漏什么。有了這個,就好辦多了。
宋輕羅翻開了筆記本的第一頁,上面空空如也,沒有任何的字跡。宋輕羅從口袋里取出了他常用的那雙黑色手套,輕輕的套上了手指,隨后合攏筆記本,再次打開時,空白的頁面上,出現(xiàn)了密密麻麻的文字。
賀槐安和牟馨思都見怪不怪,倒是林半夏露出了驚訝之色。
筆記本的最上面,記錄著詳細的日期,林半夏粗略的掃了一眼,感覺這與其說是記錄,倒更像是日記一樣的東西,幾乎將他每天接觸的人和事,全都事無巨細的記在了上面。
時間是從四月初開始的,他們到達了這個奇怪的山村里。
前面幾天的日記都很沒有什么特殊之處,大概就是細致的記錄了他們和村長村民接觸,在村子里四處調(diào)查的情況,和林半夏他們現(xiàn)在的處境有些類似,只是當時還沒有死那么多的人,東頭的墓地還是空的。
事情的變化,發(fā)生在了他們到達村子的第五天。
那一天,下了一場暴雨。
“7:30今天的天氣不太好,我們決定就在附近,曾栩好像有些不舒服,體溫一直在上升,身上還出現(xiàn)了紅疹,從癥狀看來,似乎是對什么東西過敏了。”
“9:00曾栩的癥狀開始變得嚴重,呼吸也開始困難,我們確定他是對什么過敏了,但是目前沒有找到過敏源,我檢查了今天早晨吃過的早飯,都是最最普通的糧食,沒有任何可以過敏的東西?!?/p>
“9:30我們想把曾栩送出去,可這么遠的山路,他或許撐不到離開了。”
“10:18曾栩死了。死因是過敏引起的咽喉腫脹,他整個人都變成了粉紅色,布滿了可怖的紅疹,就像得了什么奇怪的傳染病。”
“11:00我們在對他的尸體進行檢查時,在他的小腿上發(fā)現(xiàn)奇怪的蟲子,那蟲子我從未見過,似乎就是這個東西,引發(fā)了曾栩的過敏癥狀。我請示了上級,任務(wù)還得繼續(xù)?!?/p>
“12:00進行了靈感測試。郝永年64卓鴻朗35艾池87,數(shù)值全部偏高,接近危險數(shù)值,情況不太樂觀?!?/p>
“13:00今天下午分組探查,我得去溪水那邊,我不喜歡那里,每次靠近那里我都覺得不舒服?!?/p>
“17:54記錄者變更為卓鴻朗,原記錄者郝永年死亡,死因溺死,并未在他身上發(fā)現(xiàn)任何的外傷,尸體周圍有滑倒和掙扎的痕跡,其他信息無。”
冰冷的文字沒有帶上太多強烈的情感,卻讓人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。他們四人,好像掉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,甚至毫無掙扎的機會,便因為各種意外悄然死去。
過敏,溺死,被雷劈死,這些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死法,在短時內(nèi)匯集在一起時,便不再是偶然。
接下來,筆記本里的記錄少了很多,似乎是剩下的人,打算離開這里了??伤麄兠髅饕呀?jīng)坐到了停在村口的汽車上,還是沒能離開這里。
當然,除了他們的遭遇之外,筆記本里還詳細記錄了村子里村民們遇到的事,那時候的村民應(yīng)該還沒有這么強烈的抗拒外來者,所以他們詳細的記錄了村民們稀奇古怪的死因。
死于蛇毒之類已經(jīng)不常見了,林半夏看到了一個最離譜的死法,那人只是在家里睡覺,睡著睡著,床塌掉了,通常情況下,床榻了也是偶有遇到的事,可那人家的木頭床板,在坍塌時,斷掉的木頭形成了一個鋒利的角,直接從那人的胸口穿了過去,等到其他人發(fā)現(xiàn)時,那人已經(jīng)沒了氣息。
“這也死的,太離譜了?!绷职胂倪t疑道,“如果說有人作祟,那也不太可能一個村子里突然死這么多人吧?!?/p>
宋輕羅突然提問:“郝永年是監(jiān)視者還是記錄者?”
“是監(jiān)視者?!辟R槐安答道。
“那為什么是他在做記錄?”宋輕羅問。
“他們這組比較特殊,郝永年是從記錄者轉(zhuǎn)為的監(jiān)視者的,所以出任務(wù)的時候,他習(xí)慣記錄了?!辟R槐安解釋道。
宋輕羅抿唇不語。
林半夏道:“怎么了,有什么異常情況嗎?”
宋輕羅道:“我們或許應(yīng)該去溪邊看看?!?/p>
林半夏說:“就是打水的地方?”
“嗯。”宋輕羅說,“郝永年就死在了那兒,那兒或許會有什么線索。”
“現(xiàn)在就去?”林半夏看了眼天色。
“明天吧?!彼屋p羅道,“我再整理一下思路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