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徐徐靠岸,陸繹也未再有其他吩咐,一行人徑直回了官驛。楊岳向楊程萬稟了船上之事,楊程萬是何等樣人,楊岳每次說到“翟姑娘”三個字時不經(jīng)意流露出的異樣又怎瞞得過他的眼睛。
“你這神不守舍的模樣,莫不是因為那女子的緣故?”他望著楊岳,淡淡問道。
楊岳愣神,未料到這么快就被爹爹看穿,一時不知該如何應(yīng)答。
今夏趕忙插口道:“頭兒,你是沒瞧見,那翟姑娘生得真真是好看,大楊也就是多看了她兩眼。那位陸大人,瞧她瞧得眼都直了,說不了兩句話就去摸她的手,簡直就是個色中餓鬼!”
“夏兒……”楊程萬皺眉頭。
“真的,您別瞧他日里裝得道貌岸然,見著上官姐姐就要關(guān)起門來說話,說了還不到半柱香,我們聽見里頭動靜,一進去,您猜怎么著……他的手都摟到上官姐姐腰上了!簡直就是個急色鬼?!?/p>
她在里頭說得熱鬧,卻不知窗外頭正立著陸繹。他原是有事要吩咐,不想聽見這一出,當(dāng)下側(cè)頭思量了片刻,也不進去訓(xùn)斥她,反倒轉(zhuǎn)身走了。今夏只聽外頭有腳步聲行過,想是官驛中的雜役,也未多想。
過了半盞茶功夫,高慶過來,把今夏叫出來問道:“陸大人有話問,今兒租船共是二兩銀子,加上船上的茶水點心,就算三錢銀子吧,他已暫時替你們墊付著,問你們打算何時還錢兩?”
今夏立在當(dāng)?shù)?,整個人從頭到腳石化掉,好半晌才回過神來,小聲問道:“今兒這船、這船……不是陸大人自己要租的么?怎得現(xiàn)下要我們付錢?”
“這我可不知道,我只是替大人來問話?!?/p>
別的事兒倒罷了,獨獨這銀子一事愁煞人,光租條船就花掉二兩三錢,這不是個小數(shù)目,找劉大人報賬都難開口。她焦慮地原地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覺得這事有點冤,決定找陸繹說道說道。
門虛掩著,她猶豫片刻,沒敢推門,而是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立在門外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敲門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說話。
“陸大人,卑職有事想稟報,不知您可否方便?”
“……進來吧?!崩镱^淡淡道。
今夏用手揉揉腮幫子,活動活動下巴,接著猛得一下扯出個殷勤如春花的笑臉,邁步走進去。
里頭,陸繹已換了身家常衣袍,半舊的月白直身,用青絲絳松松結(jié)著,正立于書案前低首看著什么……
“陸大人?”今夏試探地問。
“等等?!?/p>
陸繹連眼都未抬一下,專心致志地盯著案上。
今夏只得收了口,乖乖等著。屋內(nèi)靜悄悄的,僅能聽見陸繹的手指在紙張上的摩挲聲,她循聲細(xì)看,他正看的似是一副地圖,街道交錯縱橫,應(yīng)該是某個城鎮(zhèn)地圖才對。
等了好半晌,也不見陸繹抬眼,今夏干站著,倒是不覺得腿酸,就是臉上堆的笑著實有點撐不住了。
足足過了一盞茶功夫,陸繹這才抬起頭來,瞥了她一眼,今夏忙以笑臉對上。
“有何事?”他復(fù)低下頭,理了理衣袖,似不經(jīng)意問道。
“陸大人,方才高慶來問我租船的二兩三錢銀子何時還,我想租香船是大人的主意,怎么會要我們還銀子呢,肯定是他聽岔了?!苯裣男Σ[瞇道。
陸繹抬眼,看著她平靜道:“他沒聽錯?!?/p>
“……這個……”今夏的笑臉垮下來一半,另一半仍頑強地堅持著,“大人,這、這不太合適吧……”
“怎得不合適?”陸繹自書案后轉(zhuǎn)出來,“是你來尋我借銀子,說想租條船查案的吧?”
“……是,沒錯,可我沒說要租香船,香船這么貴,劉大人那里我不好報賬?!苯裣拿銖娕阒δ槪捌鋵嵳摾?,香船是您租的,翟姑娘想見的也是您,這船資是不是……”
她話未說完,就被陸繹打斷:“論理,來江南辦此案,我是協(xié)辦。租船也好,見翟姑娘也好,都是協(xié)助你們六扇門辦案?,F(xiàn)下,船你也坐了,翟姑娘你也見了,案子線索你得了,糕點你吃了有大半,船資卻要我掏,哪里有這種道理?!?/p>
這下今夏的臉徹底跨下來。
“……我、我就吃了幾塊而已……”
陸繹望著她,慢條斯理道:“做人要厚道?!?/p>
到底是誰不厚道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