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里據京都還有不到半日路程,若雨再小一點,冒雨趕路也是可行的?!笔婷向U一邊回答,一邊留心這外面的情況,看到收拾的差不多,便親自上樓請祖父、父母動身啟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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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一點都沒有變小的趨勢,原本等在館廳的人見狀只能唉聲嘆氣的返回房中,館廳重新恢復寧靜,只剩下坐在館廳一角的一個年輕男子。
男子面容俊美,氣質溫潤,此時神色淡淡的看著外面點線成面的大雨,在有些陰暗的館廳好像帶著淡淡光暈一般的讓人眼前一亮。人來了又走,男子慢慢飲完一盞茶,對身側的隨從低聲道:“備馬!”
隨從英喏,他又靜坐在半響,起身踱步到題壁前,品讀著上面的過往行人所留的詩詞。
一篇篇看過去,眼神卻在其中一篇上停了下來,筆墨很新,可見才做不久,看內容應是從外入京而作,字里行間可以看出對入京生活的忐忑,但最后卻又帶出幾分灑脫的隨遇而安。
他不由的輕輕勾唇,和其他對入京生活期待、憧憬的詩詞相比,這篇實在是清新脫俗,他看著一旁案幾上放的毛筆,提起在后跟了一首。
作罷,又端詳一番,將筆放下,接過隨從遞過來的馬鞭,淡淡道:“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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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平建國已快百年,經圣祖、文宗、平帝三代嘔心瀝血,于民生息,已是一片太平景象。自文宗九年,取消宵禁至今,京都繁華日甚一日,城內各色店鋪、酒樓茶肆、瓦舍勾欄日夜經營,喧囂達旦。
大雨初歇,但是仿佛幷沒有對京都造成什么影響,外面的熱鬧的喧囂聲傳進車里,讓舒長寧心生向往,趁母親不注意,悄悄掀起車簾一角看著外面與江南迥然不同的熱鬧景象。
舒曲氏輕抬眼皮看了眼女兒的小動作,唇角微微翹起,卻沒有阻攔,十四五歲的年紀,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,何況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,看看外面也無妨。
跟在車外的舒孟駿隔著紗簾看到妹妹的小舉動,唇角一勾,響亮的在車邊打了個馬鞭,嚇得長寧手一哆嗦,連忙放下簾子,不敢再看。
舒曲氏忍不住笑了出來,長寧氣惱的不行,只能忿忿的對著母親告狀:“阿娘,你看三兄又欺負人!”
舒曲氏笑著攏過女兒,整了整她頭上的花釵,笑道:“駿朗是不像話!一會兒讓你大兄罰他!”
想到長兄手里的戒尺,車外的舒孟駿身體一僵,陪笑道:“阿桐莫氣,等安頓下來,阿兄陪你出來逛逛可行?”
長寧嘟著小嘴看了眼母親,看到她幷沒有阻攔的意思,唇角慢慢蕩開,重新掀起簾子對外說:“好,三兄可要說話算話,不許騙我?!?/p>
舒孟駿看到妹妹臉上的笑容,直覺心中大安,應承下來,向母親告辭之后,便策馬向前,伴隨在兄長身側。
舒曲氏看向外面,嘆了聲:”一別十年,阿桐怕是對京都已無太多印象了吧?”
長寧點頭,她離開京都時尚不滿4歲,只記得離京當時大雪紛飛,祖父在城門外站立好久,直至天黑了下來,才緩緩上車離開,當時她年歲雖小,卻也能感覺到氣氛壓抑沉悶的厲害,與今時歸京的氣氛完全不同。
錦葵街位于京都內城東三街,是朝中文官住宅聚集的地方,而舒宅也在其中。舒晏清從車上下來,盯著舒宅的牌匾觀望許久后,才長長嘆出一聲:“十年了,終于又回來了!”
江南舒家乃是傳承百年的書香世家,更是南平建國以來的第一大文化世家,舒晏清作為當代家主,17歲那年考中狀元,頗得文宗皇帝看中,不僅仕途順利,更是天下文人的精神領袖。平帝十年,出任禮部尚書,兼教導太子政經策論,精心教導太子。只是卻不想平帝因不喜皇后,連帶厭惡皇后所出的太子,所以在皇后過世之后,皇上便動了廢太子的心,只是抓不住把柄,又不想背上無故廢太子動搖國本的罵名,只能遷怒于東宮的一眾官員,將太子身邊的老師從屬貶斥了七七八八。
平帝雖對舒晏清百般討厭,一方面顧忌著他身后天下文人的影響,一方面因為他是舒貴妃的父親,算是他的半個岳父,不得不對他一忍再忍??墒钱斊降鄣谌翁岢隽⑹珏鸀楹蟊皇骊糖鍨槭椎囊槐姶蟪脊虻伛g回之后,終于忍無可忍的萌生了殺意。舒晏清當即就看出了平帝的意思,他不怕死,就是連帶舒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他也不怕,只是他怕他一死,羅織到他身上的罪名會牽扯太子,無奈之下,只能辭官還鄉(xiāng),遠離朝政,遠離京都。
舒修遠看到父親感嘆,微微一笑,向前一步道:“父親不必感嘆,十年而已,不過彈指一揮間。”
舒晏清看著他,半響后微微點頭:“是啊,不過彈指一揮間,只是……人間又有多少個十年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