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額頭頂著他的額頭，慢慢貼過去，他本能地一躲，吸了一下鼻子，我忍不住心里發(fā)軟。

“沒關(guān)系，”我捧住他的臉，和他鼻尖碰著鼻尖，“你也知道，接吻不要緊的……”

他“嗯”了一聲，抬眼看我，長睫毛濕漉漉的。這么近的距離，反而看不清楚對方的臉，視野里只有他黑色的眼睛。

我有點心疼，牢牢捧著他的臉，反復親吻他微涼的嘴唇。他還從來沒有這樣被動過，乖乖由著我親，過了一會兒才回應，手上把我抱得更緊，唇舌交纏的感覺難得地溫柔，卻很傷心。

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健壯又強大。

“去查吧。沒關(guān)系……我陪你去?！?/p>

他的手還是在輕微顫栗。

“你感染了我也會陪著你。”

“不要怕，”我抱著他，“我們來做最壞的打算。如果真的是那樣……潛伏期也許會很長呢？而且……也可以吃藥，也許還可以有好幾年……”

“查出結(jié)果，不管要是治療還是怎么樣，我們都可以有準備，也可以好好打算以后。能早點做計劃不好嗎？總比稀里糊涂把時間浪費掉要來得好，對不對？”

“早點治療也會對控制病情有好處，不是嗎？多拖一天，我們就可以多在一起一天。再多年的藥費你也支付得起的，所以我們不擔心這個。別人怕你也沒關(guān)系，把傭人都辭掉，我來照顧你，我不怕，我給你洗澡，陪你看醫(yī)生，有哪里不舒服就都跟我說，我會把你照料得好好的……”

他繃緊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。

“你不會離開我嗎？”他小聲地。

“不會。”我撥開他額前垂下來的頭發(fā)，親了一下他的鼻尖。

“如果發(fā)病，到后面我樣子會很可怕……”

“沒關(guān)系，我不怕?！?/p>

“我不知道……我怕被你看到我那種樣子……”他聲音嘶啞，“可是，我又不想讓你走……”

“不要緊，你什么樣子我都要陪著你?！?/p>

他身上放松了很多，依然抱著我，半天才難以啟齒地：“小辰，萬一你……被我感染了呢……”

“這個，我們次數(shù)又不多?！?/p>

他嘴巴咧了一下，被我逗得有點要笑，但漸漸又沒了笑容“我很擔心。你難道不會害怕嗎？”

我“嗯”了一聲，有些無力地：“我害怕?！?/p>

比起他，我更是個小心翼翼活著的普通人。

看他難受的表情，我也覺得心酸：“……可是我更怕不能跟你在一起?！?/p>

“我感染了也沒關(guān)系，在一起就好。我也不想活得比你久?！?/p>

他呆呆地望著我，滿臉傷心的神色。

我先去做了自己的檢測。陸風還是有障礙，我看見他又在偷偷吃藥，他快得憂郁癥了，我不忍心逼他。

我甚至還覺得，他不肯去也好。就算我感染了，我也不能讓他知道，他會受不了。

我大概會騙他，裝作兩個人都很健康的樣子，自欺欺人地開心過下去。

他那么驕傲，我不想讓他失去安全感。

檢測報告出來，是陰性。窗口期早就過了，可以確定我是真的沒事。不知道為什么，也沒有該有的那種興奮的感覺。

回到家里，看陸風在跟人打電話，聽談話內(nèi)容是這方面的醫(yī)師。他出門的那幾天就是跟那些專家在一起。

從背后看他孤單單的身影，只覺得心疼。他瘦了很多，雖然還是高大，精神飽滿的神采在他身上已經(jīng)完全找不到了。

他放下電話，轉(zhuǎn)過頭才看見我，笑著伸手，我也自覺抓住他的手，順勢過去，抱住他。

“怎么樣？”他語氣里還是掩飾不住的緊張。

“我沒事?！泵髅魇呛孟ⅲf出來的時候卻有種遺棄了他的罪惡感。

他長出了口氣：“那就好?！?/p>

我把單子放在他手上，他翻來覆去看了又看，臉上是難得的放松笑容：“你沒事就好……”

我卻只覺得難過，縮進他懷里用力抱著他。

晚上我死纏著要跟他一起睡，他也笑著任我抱他。在他懷里亂蹭著解他衣服的時候被他按住。

“你別犯傻?！?/p>

“沒關(guān)系……有用套子就不會有事的。”

他嘆了口氣：“別傻了?！?/p>

我把臉埋在他胸口，鼻子直發(fā)酸。

他一遍遍摸我的背：“傻瓜，我已經(jīng)很高興了。”

自己經(jīng)歷過檢測時苦等的心情，我現(xiàn)在很明白他那段時間的情緒失控。

我們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，死什么的，倒是不那么重要，我只是舍不得他，他也一樣。

睡醒只覺得頭發(fā)沈，天色還暗得很，模糊著什么都看不清。

身邊的男人還在沈睡，異樣的安靜。我轉(zhuǎn)頭看著他，突然有些不安。

“陸風，陸風？”

我輕拍他的臉，然后失控地用力搖他，他都完全沒有反應，只是閉著眼睛靜靜側(cè)躺在我身邊，毫無生氣。

我呆了半晌，鼻子一酸。

“你要是累了，就好好睡吧?！?/p>

我很鎮(zhèn)定，床頭的杯子里還有水，柜子里的藥瓶里有備好的藥片，一大把很快就吞完了。

把杯子放回去，然后躺下，縮進他懷里，把頭埋在他胸前，緊抱住他的腰。

我陪你一起睡，永遠都這樣，再也不用醒了。

“小辰……”

黑暗里模糊的聲音。

“小辰，小辰？！”

聲音越來越清晰，被用力搖了兩把，我才驀然張開眼睛，頭還在嗡嗡作響，心臟亂跳，滿臉的眼淚。

“怎么了？”上方是那張熟悉的面孔，男人有些慌亂地擦我的臉，“做噩夢嗎？”

“陸風，我夢到你死了?！蔽页槌橐ё∷粫r還怕面前的人是幻影，摸到確切的實體才安心了些，“我好害怕……”

“怎么會?！?/p>

“我早上起床，就發(fā)現(xiàn)你死了……你連說都沒說一聲，就一個人偷偷死掉了……”

他好像覺得很好笑：“你放心，我要死之前一定會跟你說一聲的?！?/p>

不知道為什么，只覺得難過又委屈，還陷在夢里出不來，一口咬住他。

他悶哼了一聲，抬手摸我的頭和后頸：“我會活很久很久，跟你一樣久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死掉的話，你會很難過嗎？”

我發(fā)狠咬得更用力，眼淚亂掉，開始吸鼻涕。

“那就好……”他還在反復摸我后頸，像逗貓一樣：“你會記得我就好。”

“不要亂說話，”我鼻涕收不住，狼狽地蹭了他一胸脯，“你身體這么好，我才會死得比較早?！?/p>

“不會?！?/p>

“嗯？”

“真是那樣的話，我會去陪你。”

兩個人靜靜抱了一會兒，他突然說：“小辰?！?/p>

“嗯？”

“我去檢測。”

做檢測是我陪他去，去拿結(jié)果的時候，他卻怎么都不肯讓我跟著他。

“你在我會過度緊張?！彼?，“情緒又失控，當眾發(fā)飆那怎么辦?！?/p>

我看著他出家門，又趴在窗口看他開車出去，亂成一團。我很緊張，比等自己檢測結(jié)果的時候要害怕得多。

坐立不安地，機械地看時間，連拿個杯子手都發(fā)抖。幸好他回來得很快，聽到門口的動靜我拖鞋都不穿就跑出去，一把打開門。

門口的男人還在低頭找我給他的鑰匙，見我開門，他就抬起頭，笑容滿面地：“我也沒事。”

我原本繃得太緊，突然間全身都沒了力氣，手腳軟綿綿的，笑得發(fā)傻：“太好了……那就好……”

他也只看著我笑。

我?guī)е岛鹾醯男θ菘此撔樱M房間，用力抱住我。高興得都不知該怎么辦才好。

不知怎么，漸漸卻有些不安起來。

“陸風？”

“嗯？”

“是不是真的沒事？你，你不要騙我?！?/p>

兩人些微分開，他看我一眼：“傻瓜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就算你感染了，你也一定會騙我沒事對不對？！”

他忽然安靜下來，靜靜看著我，過了一會兒才微笑：“傻瓜，我沒事的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