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真的恨你。

……可是我也愛你。

只是我們好象一直在不停地彼此擦肩而過，卻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。

對不起，陸風(fēng)。其實……其實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。

雖然已經(jīng)沒有一輩子那么久，雖然……和你在一起恐怕只會更加傷心難過，也許以后真的不得善終，可是……

我抽噎著，悄悄伸手輕輕抱住了他。

我也不知道以后的路究竟會怎么樣，也許很遠(yuǎn)，很長，怎么也走不到盡頭，怎么也到不了想去的地方。

可我想跟你一起回家。

陸風(fēng)。

“唔……”他無意識動了動，我剛來得及松開手胡亂抹一下臉，他就睜開眼睛。

“……”他一臉驚疑，呆滯了一會兒，“啪”地一下坐起身來，不小心扯到打點滴的手腕，痛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“好痛！”他齜牙咧嘴的，臉上卻淡淡地浮起笑容，“那就不是在做夢了?！?/p>

我低下頭不敢看他，也怕他看到我流淚的臉。

“小辰?！彼p輕地，把手伸過來，試探著放到我肩膀上。

我沒躲開，他就一把摟過去，苦笑：“我怎么覺得……還是比較像做夢?！?/p>

“身體……有沒有好一點？”

“好多了，睡一覺其實就沒事……雖然睡得有點久?！彼穆曇袈犉饋砼d高采烈的。

“……恩?！辈荒芸蓿荒芸?，不要在他面前哭……

“小辰……”他難得露出猶豫的強調(diào)，“你會……留下來吧？”

“恩……”我一直低著頭。

“怎么一點真實感也沒有?！彼?。

“喂……把頭抬起來?！彼皇植荒軇?，一手摟著我肩膀，困難地抬高我的下巴，“我看看……”

“……怎么哭成這樣？拜托你……我還沒做什么呢，喂……”

“可惡……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表情很危險的……”他話沒說完就有點憤憤地低頭吻了上來。

還是一如既往強勢的吻，他的口腔很溫暖，舌尖霸道又微微緊張地纏繞上來，雖然粗暴，可是吻到后來又慢慢變得那么細(xì)膩，就好象多年前他第一次冒冒失失地說“我喜歡你”的時候那種不容分說可還是帶著溫柔的親吻一樣。

“這回不走了好不好？”他貼著我嘴唇小聲喃喃，“對不起……我愛你?！?/p>

“你騙我。”我抽噎著，“你說我們會有一輩子的。”

“我，我沒有啊。”他把臉移開一些，有點狼狽，“是一輩子，雖然戒指還沒買……”

“陸風(fēng)……”我抱住他的腰，“你可不可以……為了我，活得久一點？”

明顯地感到他僵硬起來。

我抱得更緊：“對不起……我已經(jīng)知道了……可是半年不夠……”喉嚨堵得難受，我聽到自己聲音模糊不清著嘶啞起來，“不夠……我們在一起兩年，分開了五年……半年怎么夠……怎么夠……我都等了你五年……”

從小到大，我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哭過。

那種心臟快要裂開一樣的痛苦。

我其實只有過他，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。

這個人，他耗盡了我所有的感情。

也許只是平凡的，不精彩的愛情，可是對我來說，已經(jīng)是窮其一生。

“你……說什么？”他很殺風(fēng)景地把我一把推開，“半，半年？我這么強壯，起碼可以再活半個世紀(jì)，雖然你這么表白我很感動啦，可也用不著咒我啊。”

“……”我呆呆看著他，任誰在這個時候大腦都會停止運轉(zhuǎn)的。

“你聽誰說我只能活半年的？”

“我，我聽見醫(yī)生和你姐姐在說……你情況很不好，最多拖到十個月，不可能聽錯啊……”如果是說半個世紀(jì)，她干嘛哭那么慘。

陸風(fēng)呆滯了一會兒，長長出了口氣：“你是沒聽錯……可是……情況不好的是我爸爸。”

“我本來是想在X城繼續(xù)等你兩天，可是我爸突然來S城，我只好趕回去，他身體不大好，可能飛機上太過勞累，在公司又查到我這陣子做砸了好幾筆生意?！彼荒槍擂?，“我是因為一直在找你啦……出了點差錯……氣得當(dāng)場就腦溢血……”

“他這幾年健康狀況一直不樂觀，只是對外不敢宣稱，強撐著到現(xiàn)在也很吃力，所以我們……早有心理準(zhǔn)備，不過那時候還是亂了手腳，我一把他送進醫(yī)院，自己也倒下了?！彼嘈Γ翱赡茏罱艿糜行┬量唷峭硎芰它c凍，其實也沒什么大事，我姐硬逼我住院，順便守在我爸隔壁。不知道……你怎么會以為是我病重……”

我從晴天霹靂的混亂里慢慢理清頭緒，有點明白過來了。

朱砂跟我說是“陸先生暈倒，情況很不好?！彼齻兤綍r稱呼陸風(fēng)都是叫老板，所謂陸先生，指的是他爸爸，我們遠(yuǎn)在天邊的最頂頭上司。

是我自己一聽到消息就急暈頭，想也不想自動把“陸先生”理解成陸風(fēng)。

難怪丁丁他們都一副沒事人的樣子，還有心情叫我回去打八十，他們以前根本見都沒見過“陸先生”，會悲痛欲絕才怪。

我無語地一把推開陸風(fēng)，站起來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

“喂，小辰，你不能耍賴??！”那家伙大型犬一樣地從背后單手圈住我的腰死命往回扯，“你自己說過這回不走的，怎么可以食言?。　?/p>

“等你只能活半年的時候我自然會回來一直陪到你進棺材，騙子?！?/p>

“是你自己弄錯了，根本沒有人騙你?。?！”他委屈得直叫，“你冤枉我！”

“我要回去了?！?/p>

“你才是騙子！說話不算數(shù)！！”

“我答應(yīng)過亦晨一定會回去的?！?/p>

身后靜默了兩秒鐘，纏在腰間的胳膊猛地一用力，我跌跌撞撞往后摔在他身上。

“我早就知道那家伙可疑！”陸風(fēng)恨恨的，干脆拔掉針頭，順利地翻身把我壓住，“以后給我離他遠(yuǎn)一點！”

“疑你個頭，那是我親弟弟！”

“親弟弟又怎么樣，都禁忌了還怕亂倫？我看他八成是對你不懷好意！”

“你想太多了！亦晨早就有他喜歡的人?！?/p>

陸風(fēng)哼了一聲。

“滾開，你很重?！?/p>

“……是不是真的要我活不長了，你才會乖乖留下來？”他突然抓住我肩膀，嚴(yán)肅地望著我，“你說實話……你來找我……答應(yīng)我要在一起，只是因為可憐我？”

我呆了呆。

他放開手，翻身起來：“如果只是可憐……那你現(xiàn)在就可以走，我不會擋你?！?/p>

我默默坐起來。他別過頭不看我。

“陸風(fēng)……對不起?！?/p>

他沒回頭，肩膀微微發(fā)抖。

“一個人只剩下半年時間，我當(dāng)然會可憐他?！?/p>

“可是如果那個人是你，我會恨你。你對我那么過分，把我折磨成那樣，你以為只用半年就可以彌補？就算一輩子給我做牛做馬，我也不一定會原諒你，要知道我這個人很記仇，睚眥必報……”

話沒說完就被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壓回床上去。

“……放手……唔……”

他眉開眼笑地從上方看著我：“沒關(guān)系沒關(guān)系，做牛作馬我不會介意的，你隨時可以騎我?！?/p>

“下流！！”

折騰了半天，他把頭埋在我頸窩里，小聲說：“其實……我剛才真的很害怕。萬一你真的走了……雖然很丟臉很不守信用，可我一定會去追你回來。就算你不愛我……我也沒辦法死心……我會一直等，一直纏著你，天天去你家樓下等你，騷擾你……”

我困難地憋出一句：“你怎么變得這么無賴？！”

“?。课覐囊郧伴_始就都是這樣的啊?！?/p>

說的……也是。

“小辰，我們真的回得去嗎？”

“……會的?！?/p>

他苦笑了一聲：“突然有點害怕。……我也會患得患失了?！?/p>

“可以回得去?！蔽页聊艘幌拢词直ё∷??！拔覀兟齺?，再遠(yuǎn)的地方……也能回得去……”

“慢慢來？可我想快一點耶?！?/p>

“……？？”

……

“你干什么??！這是醫(yī)院！！不要！！”

“不會有人進來的，沒關(guān)系，放松點，乖……”

“啪??！”

“你，你怎么可以毆打病號？！”

“你的所作所為像個病人嗎？??！”

掙扎中不小心按到呼叫器。大醫(yī)院的辦事效率就是高，我們剛來得及爬起來整好衣服，長相潑辣火暴的護士就進來了。

“你把針頭就這么拔掉？！”這美女的脾氣比她身材還要火辣，“想死跟我說一聲，我給你來點干脆的！有沒弄錯！瞪什么？你還不服氣？有錢了不起啊……”

我拉著被弄皺的上衣，不理會邊被按著繼續(xù)扎針邊苦笑著的陸風(fēng)求助的眼神，別過頭悠閑地看窗外。

一月份冰涼但是晴朗的空氣，天空的顏色好淺。

冬天好象快要過去了。

《雙程1─歸途 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