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寧怔怔地說:“爺爺?shù)纳眢w雖然總是不大好,但我從沒想過他會這么突然就倒下,一點預兆都沒有……怎么就這樣了呢。”
鐘叔猶豫了一下,像是在組織措辭,房間里安靜幾秒,響起了他嘆氣的聲音。
“其實老爺子……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了,之前就嗜睡,經常頭疼,偶爾還會嘔吐,上個月就短暫地昏迷過兩次,叫了家庭醫(yī)生。”
謝寧猛地抬頭看他:“怎么都不告訴我。”
“怕你擔心?!辩娛迳钌畹氐拖骂^,“每次你去大院,老爺子都要提前好久做準備,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,不讓你察覺到端倪。”
謝寧的眼底突然酸澀起來,他緩緩地轉頭,看著謝老爺子的面容,過了一會兒,視線慢慢變得模糊,眼前浮起了水霧。
他動了一下手腕,想說點什么,又不知道該說什么,好半天才把頭埋進胳膊里。
鐘叔突然想起,以前他也曾問過謝老爺子,這么瞞著謝寧,會不會對他更不好。
那時候謝老爺子嘆了口氣,說:“寧寧已經長大了,他有自己的人生要過,我不能成為他的負累,把他拘束在這里?!?/p>
鐘叔當時只覺得,要是謝寧后來知道了,肯定不會開心。
但現(xiàn)在他才發(fā)現(xiàn),謝寧更多的還是自責。
自責為什么自己這么遲才發(fā)現(xiàn),自責為什么自己沒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留在謝老爺子的身邊。
這一對爺孫兩,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對對方的愛。
之后不管鐘叔怎么勸,謝寧都像是扎了根似的,坐在病床前一動都不動。
晚飯送上來時,鐘叔拉他去吃飯:“怎么著都得吃一點。”
謝寧一言不發(fā),只是搖頭。
“老爺子也不會希望你這樣?!辩娛逭f。
但謝寧依舊不說話,他像是把自己和謝老爺子專門隔絕到了一個空間,不允許任何人闖進來,外界的聲音他聽到了,也好似沒有聽到。
他不敢離開謝老爺子,怕老爺子醒來看不到他會傷心。
又怕謝老爺子永遠都醒不來了。
昨晚睡得不好,他在飛機上閉著眼,又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做了好幾個夢。
夢見鐘叔沉痛地說,你來遲了。
你沒能見到老爺子最后一面。
他倏然驚醒,冷汗落了下來,一轉頭,看到窗外空茫茫的一片。
后來他便不敢再閉眼,怕一陷入黑暗,整個人就開始發(fā)寒。
手機突然顫動了兩下。
謝寧嚇了一跳,他愣個好一會兒神,才慢慢地掏出手機。
是莊延發(fā)來的消息。
莊延:我這里收工了,你記得吃晚飯了嗎?
謝寧垂眸,看了一會兒手機螢幕,然后轉頭去看鐘叔:“我的晚飯呢?”
鐘叔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,沒想明白他怎么突然又要吃飯了。
但他愿意吃,鐘叔忙不迭地把飯菜盒子拿出來,給他擺好。
他吃的時候囫圇吞棗,盡管鐘叔叫人買的都是他喜愛的菜色,他依舊一點胃口都沒有。
鐘叔以為他終于恢復了正常,看他慢慢地把晚飯一點點地吃完。
等盒子空了之后,他用手機給殘羹冷炙拍了張照片,發(fā)給莊延。
謝寧:吃好了。
莊延回了個笑臉過來,接著就打過來一個電話。
“剛才怕你不方便接,所以只發(fā)了短信?!鼻f延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。
在聽到他聲音的剎那,謝寧不知怎地,突然又想哭了。
“剛吃完飯?!彼偷偷貞艘宦?。
莊延問:“爺爺怎么樣?”
“沒事了。”謝寧怔怔地說,等他自己說出這句話,他才恍然有了一點安全感,于是反復念叨了好幾遍,“已經沒事了?!?/p>
他的嗓子有點啞,說話時不自覺地帶了點哽咽,莊延判斷他可能又哭過了,或者還在哭。
他這會兒有點無能無力。
兩人隔了這么遠的的距離,他才發(fā)現(xiàn)語言是最蒼白無用的。
他不能抱住謝寧,不能抹去他臉上的眼淚,也不能低頭親吻他,安撫他。
他只能說一些漫無邊際的話,期盼謝寧聽到后能開心一點,輕松起來。
但他甚至都看不到謝寧聽到他聲音時的表情。
兩人聊了一會兒,最終謝寧先掛斷了電話。
莊延聽著電話里的忙音,好幾秒后,才慢慢地收回手機。
他重新走回片場,對著工作人員打了個手勢,說:“休息結束,準備下一場。這幾天辛苦一點,把后面的戲先提上來拍完?!?/p>
而另一邊,謝寧的手抵住肚子,只覺得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翻騰著,非常的不舒服。
然后他在鐘叔擔憂的眼神里,跑到衛(wèi)生間,把剛才吃的晚飯吐了個干干凈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