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少爺。”鐘叔猶豫著說,“你是不是……需要去看一下醫(yī)生?”
謝寧愕然:“我最近身體很好,沒有生病啊。”
鐘叔說:“不是這個意思……怎么說呢,你現(xiàn)在給我的感覺,很像最開始,剛搬來大院時的模樣?!?/p>
謝寧沉默良久,又去衛(wèi)生間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。
鏡子里的他垂著目光,身上是干凈整潔的衣服,雙手按在洗手臺上,模樣十分安靜。
安靜得就像是外界的一絲一毫變化,都無法再干擾到他。
謝寧默不作聲地洗了把臉,抽空給季文彬打了個電話。
“季醫(yī)生?!彼f,“我的病,好像又復發(fā)了?!?/p>
季文彬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。
不得不說,謝寧覺得他是一個很優(yōu)秀的心理醫(yī)生,不僅在于和他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,更在于無論你什么時候找他,他都能給予你回應。
哪怕半夜三更被病人的電話吵醒,季文彬依舊會用剛睡醒的聲音,溫和有禮地回應你,而你從他態(tài)度中感受不到一絲一毫被打擾的惱怒。
他會給你一種,我隨時隨地都在的安心感。
所以即使沒時間當面聊一聊,謝寧依舊會抽空給他打電話。
電話那頭,季文彬說:“可以描述一下具體情況嗎?”
怕吵著謝老爺子,謝寧打電話時特意走到了休息室里。
這會兒休息室沒有人,椅子都是空著的,謝寧也沒有坐下,走到窗戶前,往外看去。
從這兒看去,正好能看到經(jīng)過這幢樓大門口的人流。
身體有一瞬間的暈眩感,但三樓尚在他的忍受范圍里,謝寧垂下眼眸,安靜地看了會圍在大樓附近的花壇,然后緩緩向季文彬描述這些天的感受。
“……我不知道該怎么描述這種感覺?!弊詈笾x寧說,“整個世界對我來說都變得陌生、乏味了起來?!?/p>
“情緒變得很淡,以前會讓我生氣的事,現(xiàn)在發(fā)生了,我也覺得無所謂?!?/p>
“有那么一瞬間,會覺得自己很累,不是身體上的,是精神上的那種……精疲力竭感。”
季文彬:“你是自己察覺到了異樣,所以才來聯(lián)系我的嗎?”
謝寧搖頭:“事實上,我一直沒覺得自己有什么變化,是鐘叔——我爺爺?shù)墓芗?,說我現(xiàn)在的樣子……和當年一模一樣?!?/p>
“那你覺得呢?”季文彬問,“你感覺自己現(xiàn)在的心態(tài)和當年一樣嗎?”
謝寧沉默一會兒,說:“我不知道?!?/p>
“我有時候,會想不起來當初的那種感覺,就好像那是很遙遠的事情,那些過去,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夢,我能記得發(fā)生了什么,但回憶不起夢里的感覺?!?/p>
季文彬笑了一下:“這是好事,說明你正在逐漸脫離過去的影響。”
“那我現(xiàn)在這是……怎么了?”謝寧問。
季文彬想了想,說:“你爺爺?shù)牟?,是你事先沒有心理準備的,所以猝不及防之下,你的情緒陷入了長久的失落當中?!?/p>
謝寧應了一聲:“嗯?!?/p>
季文彬又說:“這是很正常的,人的情緒總會因外界的變化而起起伏伏,你這段時間情緒不佳,并不能肯定的說是你的病復發(fā)了?!?/p>
事實上,謝寧究竟是否曾患過情感冷漠癥,還要打一個問號。
“這樣嗎?”謝寧有一瞬間的茫然。
季文彬換了個說法:“你先不要有心理負擔,也別輕易就給自己下定論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謝寧眼睫毛灑下一片陰影,蓋住了他的眼神,“我現(xiàn)在,感覺什么都是冷漠的,無所謂的?!?/p>
季文彬頓了一下:“沒有例外嗎?”
謝寧陷入沉默當中。
“生活里總是充滿著光明和愛的?!奔疚谋蜓普T道,“有沒有這樣一個存在,他讓你覺得溫暖、美好,光是想起,就能讓你不自覺地笑出來。”
“你無法對他冷漠、無所謂,也許很輕很淡,但他在你心底曾留下過這么一道痕跡?!?/p>
今天天氣很好,有陽光從窗外照進來,打在謝寧的身上,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影子。
謝寧沐浴在陽光中,好半天,眼睫毛顫動兩下,手微微抬了抬,握住了窗臺的邊沿。
“莊延?!彼p輕的吐出一個名字,唇角一點點地勾了起來。
謝寧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容。
“什么?”季文彬像是沒聽清,問道。
謝寧按著窗臺,語氣變得輕快起來:“我說,有的?!?/p>
那個人,光是念著他的名字,就讓他的情緒一點一點地牽動起來。
就好似,他點亮了他的世界,讓他的生活變得五彩斑斕,生動有趣了起來。
“謝謝你,季醫(yī)生,我想我……”
他話說到一半,目光往下望去,在看到一個眼熟的背影時,不由頓了頓。
那人身材挺拔,一身黑色的外衣,雙手抄著口袋,正低頭往前走去,幾個錯步之后,身形便消失在人群當中。
謝寧愣了好幾秒,突然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么。
再往外看去,大樓門口人來人往,卻沒再看到讓他覺得熟悉的人。
季文彬見他戛然而止,半天沒有后話,不由問道:“怎么了?”
謝寧揉了揉眼睛,半晌后垂下眼眸,淡淡地道:“沒什么,眼花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