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人要看輕我們?!奔卧势查_臉,頓時失了一貫對顧淺的耐性,有些壓抑不住內(nèi)心的厭煩:“你也不要總拿阿許和哥哥比,他們不一樣?!?/p>
顧淺不禁冷笑:“呵,你先掂掂看他那把賤骨頭有幾斤幾兩,我至于拿一個殘廢來和自己侄子比?”
“算了算了!”嘉允驟然抬高音量,轉(zhuǎn)身往屋子里走,“我不去找他行了吧,你滿意了么?”
走到臺階處,她又負(fù)氣一般轉(zhuǎn)過頭對著顧淺說:“你總說他是殘廢,可我就是喜歡他,我也偏要和他好,那我又是什么?”
嘉允轉(zhuǎn)身跑回樓上,砰地一聲關(guān)上門,拿起床頭的毛絨玩具亂砸一通,發(fā)泄完她拿出手機,看著計許發(fā)來的短信抹眼淚,抹完眼淚又硬著頭皮下樓。
她站在樓梯上,看著顧淺獨自坐在客廳的背影,一時又覺得內(nèi)心愧疚難當(dāng),她慢慢挪步過去。顧淺紅著眼,見她來,當(dāng)即把臉轉(zhuǎn)開。
嘉允站在一旁小聲說:“我要去找阿許啦,他還在等我?!?/p>
她見顧淺不應(yīng)聲,她見顧淺細(xì)白的脖頸上隱隱有了微長的紋路,不知是哪個瞬間,嘉允忽然感到鼻尖一酸,眼淚不受控地滾落下來。
許是察覺到她在哭,顧淺轉(zhuǎn)過頭,怔了怔,不禁軟下聲:“哭什么呀?你真要恨我不成?”
嘉允轉(zhuǎn)過臉擦干眼淚,說:“媽媽,你可以不喜歡計許,可以不接受他,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侮辱他,在你眼里他可能還不夠好,可對我來說,他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?!?/p>
顧淺愣了很久,最后嘆了口氣,只道:“你想去找他就去吧,我也懶得再做壞人了?!?/p>
嘉允咬唇嗯一聲,猶豫轉(zhuǎn)身時,聽見顧淺在她身后低聲輕喃:“到底還是你爸厲害,只有他知道你喜歡什么。”
嘉允頓了頓,終究還是選擇走出家門。
夏日路旁的參天古柏在地面投下一大片濃蔭,溫柔沉默的少年站在樹下,細(xì)碎光影在葉隙間晃動,緩緩落在了他的身上,少年見到她,清逸干凈的眉眼同雙臂一起舒展開。
嘉允跑著撲進(jìn)他懷里,緊緊摟住他的腰,語氣很是依戀:“阿許,今天咱們?nèi)ノ魃酵?,好不好呀?!?/p>
計許張臂牢牢接住嘉允,低頭親吻她雪白稚氣的面龐,“好?!?/p>
滿樹的蟬鳴漸漸催生出燥意,暑中烈日炙烤著路面,空氣間如同漂浮著滾滾悶熱的溶液。計許扶起靠在樹旁的自行車,低聲說:“你斜著坐?!?/p>
嘉允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短裙的裙擺,應(yīng)聲道好。
騎車下坡時車輪壓過山道上的碎石路面,嘉允坐在后頭摟著計許的腰,臉頰輕輕貼覆在他清瘦的背脊上。兩旁竹林間的清風(fēng)蘊著微微涼意,吹過少年的衣擺,吹過蓊郁的竹梢,又折返回來拂起她的裙角。
“阿許,我們來做盲聽訓(xùn)練吧?!?/p>
微風(fēng)將她的聲音吹散,輕飄飄地落向計許耳邊。
“好?!?/p>
這是他們常做的一項訓(xùn)練,他需要不看口型去重復(fù)嘉允說的話。
嘉允說的第一句話是:“哥哥說,下周回來?!?/p>
計許跟著重復(fù),經(jīng)過路口時左轉(zhuǎn),往西山的方向騎。
第二句是:“我最喜歡夏天,因為夏天是遇見阿許的季節(jié)。”
計許輕輕揚起嘴角,說:“我最喜歡夏天,因為夏天是遇見嘉允的季節(jié)?!?/p>
“錯了錯了,不許你自由發(fā)揮!”
“好,我知道了?!?/p>
去西山的道路兩旁植滿高大繁茂的洋槐,落地成蔭,車輪碾過一洼淺淺的水坑,嘉允在停頓很久后,說出第三句話:“我們不會再分開了。”
計許愣了一下,聲音極輕但尤為篤定地重復(fù):“嗯,我們不會再分開了。”
他感覺到腰間那雙細(xì)瘦的手臂收得更緊,隨后溫?zé)峒?xì)密的吻落在他脊背的位置。西山漸近,不遠(yuǎn)處隱約能看見山頂寺廟的青瓦尖脊,即將離開濃蔭遮蔽的磚石小徑,葉隙間篩落下的碎影在他眼前蒙上一層短暫模糊的光斑。
與一陣長久的緘默中,他仿佛聽見嘉允極小聲的在他背后說了句話。
一時恍惚,前輪壓過一塊碎石,車身猛地一震隨之徹底停下來。計許回過頭,沉黑澈亮的眸光牢牢滯留在嘉允臉上,他張口,幾乎是無聲地問出這四個字:“你說什么?”
陽光刺破稀薄的云層落在嘉允側(cè)臉,她抬起頭,光影浮動轉(zhuǎn)換間,所有的情感都在此刻變得清晰而熱烈起來。
因為,他又一次聽見嘉允說:“阿許,我愛你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