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家遠還以為自己看錯了,驚問:“你不恨他?難道你……”
他想說難道你喜歡他不成?但是想想這個結論又太驚世駭俗,實在沒有說出來讓楚慈鄙視他的必要,因此又把話咽了回去。
楚慈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那段時間,每天有十幾個小時都在睡眠。他從精神到身體都太虛弱了,需要大量的睡眠時間讓身體一點點恢復。盡管任家遠再三保證醫(yī)院貴賓區(qū)的伙食只有更好沒有最好,但是韓越仍然不放心,每天在家做了三菜一湯大補的東西讓任家遠送進去,裝在醫(yī)院餐廳的盤子里,偽裝那是醫(yī)院的伙食。
任家遠看韓越送來的菜和湯,每次都花樣翻新不重復,就算是盤炒青菜都用了高湯做料底,加了干貝、火腿一樣樣的調(diào)料,聞起來香得讓人饞涎欲滴。每天這三菜一湯搞起來可不簡單,任家遠知道韓越會弄吃的,但是不知道他還能這么用心去弄吃的,不由得十分驚訝:“你說你這樣值得嗎韓二!這又不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,司令夫人住個院,家里保姆天天去送雞湯!現(xiàn)在酒店業(yè)都發(fā)達成這樣了,直接打個電話過去要訂什么訂什么,紅燒鯨魚都沒問題!”
韓越苦笑一聲,說:“他吃東西毛病可多了,酒店廚師伺候不全的。他以前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,從買到洗到燒最后到清潔全是我一人,就這樣他還這個不吃,那個不吃……再說外邊東西弄得臟,誰知道菜葉子上有多少農(nóng)藥殘留。”
任家遠心說他娘的,你這不是挺知道心疼人的嘛,怎么虐待人家的時候就這么下得去手呢?
楚慈剛醒來的時候只能吃流食,每天喝一點粥,基本上靠葡萄糖和營養(yǎng)劑來維持。后來慢慢能吃點東西了,任家遠就把韓越做的飯菜給他弄進去,果然楚慈比吃得醫(yī)院飯菜要多一些。
其實當時楚慈嘴里很淡,重傷重病剛剛開始愈合的人基本上吃不出食物的味道,純補充營養(yǎng)。幾天之后他慢慢開始恢復味覺,那天任家遠查房的時候,就聽他突然說:“讓韓越以后別再弄吃的送進來了?!?/p>
任家遠吃了一驚:“你怎么知道是韓越?”
楚慈靠在枕頭上,閉上眼睛,臉色淡淡的不說話。
任家遠不敢跟韓越說楚慈叫他別忙乎了,他感覺韓越現(xiàn)在的心理狀態(tài)很成問題,他可能就指望著每天給楚慈弄吃的這一件事來支撐自己。人都是這樣,絕望到一定地步了就忍不住要自欺欺人,韓越在給楚慈做飯的時候就騙自己楚慈還沒離開,還要倚靠他,還跟他有家人一般的關系。任家遠覺得如果自己直不楞登的跟韓越說你別忙乎了,楚慈不要你給他做飯了,那韓越保不準立刻就要崩潰。
韓越還是每天做飯送到醫(yī)院,任家遠每次都珍而重之的接過來,但是又不敢拿給楚慈,最后只能一直擱在醫(yī)生辦公室的冰箱里。每次一個塑料袋里裝好幾個飯盒,慢慢的連冰箱那一層都堆滿了,最后都裝不下了,任家遠卻一直不敢拿去扔掉。
那個時候楚慈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,韓越就趁他睡覺的時候來醫(yī)院,坐在床頭拉著他的手。
有一天楚慈醒得比平時要早,韓越幫他剪指甲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他眼皮動了動,立刻慌不迭的起身要離開。誰知道他還沒來得及走的時候,突然楚慈伸手一拉,準確抓住了他的手,低聲問:“……是韓越嗎?”
“……”韓越張了張口,說:“是我?!?/p>
楚慈慢慢的放開手。他手指其實十分的涼,但是不知道為什么,他放手的時候韓越感到失去了一陣體溫,心里不由得有點發(fā)寒。
“那個,要不你、你先休息,我看你也挺欠覺的。其實我沒什么事,就是過來看看你缺什么,哈哈,現(xiàn)在我也該走了,你睡吧啊睡吧?!?/p>
他正慌忙轉身要走,突然只聽楚慈低聲說:“韓越?!?/p>
韓越立刻站住了腳步,慢慢轉過身來。
楚慈躺在病床上,臉色和枕頭一樣雪白,但是目光非常清澈明亮,也非常的安穩(wěn),就那么定定的注視著韓越,半晌才說:“你不該救我的?!?/p>
韓越心里難受得很,慢慢的低下頭去。
“我不是因為你才自殺的?!背日f,“我擔心你覺得,我是因為受不了你,才會去想死。你不要因為這個就耿耿于懷,我只是單純不想活下去而已,跟你沒有關系?!?/p>
韓越咬了咬牙,盡管在拼命忍耐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,低聲說:“對不起,我簡直……簡直昏了頭……”
“我沒有恨你,”楚慈打斷他,“我不是因為恨你,才想用這種方式讓你內(nèi)疚或者后悔,或者以后一想起我就感到心痛。我沒有那種想法。我只是單純討厭我自己,覺得讓這樣的自己活下去是件害人害己的事情,還不如趁現(xiàn)在盡早自我了斷,說不定還能干干凈凈的死去……你不知道,我已經(jīng)變成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,甚至感到很害怕的人?!?/p>
韓越茫然的抬起頭看他。
楚慈微微的笑了一下,那笑容很快就過去了,看上去有點悲傷的意思。
“你現(xiàn)在把我救活,有一天你會感到后悔的。”
韓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,但是楚慈說完那一句以后就閉上了眼睛,他似乎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已經(jīng)疲憊到極點,很快就又睡著了。
韓越看著他熟睡的側臉,仿佛要把這一刻的每一個細節(jié)都深深刻進腦海中去。很久之后他才輕手輕腳的慢慢退出病房,幾乎無聲的帶上門。
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他的手機響了,之前他忘記調(diào)成靜音模式,這會兒手機鈴聲在醫(yī)院的走廊上格外響亮。他趕緊接起手機往遠處走了兩步:“喂?”
“是我!”韓老司令的聲音竟然在發(fā)抖,“韓越,我在公安局你裴叔叔這里,你趕快過來一趟!”
韓越一邊快步往外走去,一邊問:“爸你先別慌,跟我說到底發(fā)生什么事了?”
“你、你快點過來!前幾天他們在市郊倉庫發(fā)現(xiàn)一段腐爛的手骨,今天檢測出來,很有可能是……是韓強!”
韓越猛的一驚,只聽電話那邊韓老司令的聲音已經(jīng)顫抖得變了調(diào):“你趕快過來!趕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