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臟水

摸約十分鐘之后，床對面的陸母終于受不了這種對峙，她咬了下嘴唇，鼓起勇氣猛地抬起頭，與陸硯之視線相對時 ，那神情甚至顯得有些咄咄逼人。

“硯之，你……你實話告訴媽媽…媽媽不會怪你的。”

陸硯之的臉色因為這個開場白而驀地沉了下來，他感覺自己吸進肺里的空氣迅速的冷凝成了冰碴，刮得肺部生疼，那痛感順著神經(jīng)一路往下，沉積在了胃部。

“檀之的車禍…跟、跟你……”

“夠了，媽?！彼壑械那榫w漸漸變得暴戾了起來，說話時的喘息都不自覺的加重了些許。

“您是想說，我哥他變成現(xiàn)在這樣，是我做的？”

陸母的表情因為這樣直白的挑明而驟然難看了起來，她因為心虛而做出了嚴厲的樣子來，看起來像是惱羞成怒一般。

“你說的這是什么話！如果你沒有做過，媽媽當然不愿意誤會你！”

陸硯之一時間覺得胃部狠狠的絞痛了起來，那感覺讓他惡心，甚至隱隱有些反胃。

都說越是親近的人才越是會傷人，這話說的果然沒錯。他是真的沒想到，他的母親竟然認為那場車禍是他蓄意安排的。

的確，在外人看來他是有充分的理由和動機這么做，無非是為了爭家產(chǎn)爭繼承人的位置，干掉陸檀之，陸氏至少四成的股份就能被他輕而易舉的握在手里。然而這么懷疑他的人可以是他的兩個叔叔，可以是他那堆心懷鬼胎的堂兄堂弟，甚至可以是他那個沒有人情味的父親。

但是絕不該是他面前這個女人。

陸檀之從不在陸母跟前掩飾他對陸硯之的好，外人都認為陸家大房的兩兄弟關系平平，可是他們的母親很清楚，陸硯之直到現(xiàn)在這個歲數(shù)，都還總是隔三差五的跑去和陸檀之擠在一張床上睡覺。

然而此時此刻，陸硯之萬萬沒想到，第一個往他頭上潑臟水的，是他除了陸檀之以外，最信任和親近的那個人。

現(xiàn)在分明是盛夏，屋內(nèi)空調(diào)溫度并不太低，但陸硯之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發(fā)冷，手指已經(jīng)冰涼僵硬得不能動彈。

他胃疼得直哆嗦，有點想吐。

“您…為什么這么想。”他最終狀似自然的開了口，他胸口憋著一團熄不下去火氣，他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得暴怒起來，但是事實上他的樣子看起來平淡冷漠得過分。

他還在瀕死掙扎著，期盼著對面那個人能夠告訴他，這一切都是誤會而已。

然而陸母一開口，就幾乎算是給他判了死刑。

“硯之，你是不是…想要陸氏的股份？媽媽也能理解你，你年紀不小了，一直在家里閑著也不是個事兒，你如果想進集團做事，跟你爸爸認真提一提，他也會考慮的。”

陸硯之只覺得一口氣梗在胸口，他張了張嘴，卻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。

說到底，還是因為家產(chǎn)。

他覺得他這些年已經(jīng)夠退讓隱忍的了，他做足了紈褲的做派，但是直到現(xiàn)在他才真正明白，只要他活著，他在某些人眼中就得永遠貼著“不安分”的標簽。

這時候他反而覺得自己頭腦冷靜了下來，他心中怒火中燒，思路卻比平常還要快上幾分。

他只消片刻就猜測出了陸母的邏輯和想法：對方開始時或許并沒懷疑他，但是有了三叔他們的攛掇，心里便或多或少都存了疙瘩。而緊接著對方便意外的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并沒有平時表現(xiàn)出的那么不堪大用，他雖然沒在短短一個月里做出什么大成績來，但是也沒讓辰海娛樂變得更糟。他甚至在不久前重創(chuàng)了三叔的勢力，這種手段和心機在陸母看來，是一種十分危險的威脅。

從表面上來看，他倒還真的挺像是蟄伏已久又終于露出了尾巴的狐貍一樣。

陸硯之在心里冷笑了一下，忽然間覺得心灰意冷。

坐在病床那一邊的陸母還強裝著關心理解的表情在等著他的回應，對方現(xiàn)在還肯做出心平氣和的樣子來跟他講話，便說明還沒有真的認準是他害了陸檀之。

但是這份懷疑已經(jīng)戳中了陸硯之的要害，讓他心里血流不止。

他一個字都不想跟對面那個女人解釋，或許陸母是關心則亂，可是他呢，誰來可憐他心疼他？

他于是直接站起了身來，他看到陸母因為他的動作而不自覺的繃緊身體做出了防備的姿態(tài)來，卻連憤怒的力氣和精力都擠不出來。他不再看向對方，只俯下身子在陸檀之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，然后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病房。

他聽到他母親拔高了聲音在他身后連名帶姓的喊了他一聲，但他腳步不停，甚至越走越快。他徑直走進了頂層的公共男衛(wèi)里，然后擰開水龍頭，捧起一把涼水潑在了臉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