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我哥的律師確認(rèn)過,那孩子年齡還小,屬于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,其造成的損失由其監(jiān)護人承擔(dān),不論他媽在旁邊有沒有制止,均存在過錯。車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是沒有過錯的,車主不承擔(dān)責(zé)任,我替我哥松了口氣,不是怕賠錢,萬一真打起官司又得有我哥忙活的了。
我倆前腳從警察局出來后腳又連夜去了醫(yī)院,我一點兒也不想去,可我哥不放心我獨自待著,路上給陳星哥打了個電話叫他過來,說等會兒陳星哥來了讓他陪著我。可我還是最想我哥陪著我。
我跟著我哥去icu附近轉(zhuǎn)了一圈,二單元那家的兒子閨女都到了,兩位叔叔一個金絲眼鏡西服馬甲,另一個掛金鏈子青龍花臂,時不時吵幾句,接幾個電話,一個高跟鞋阿姨跪在門口用香奈兒包捂著臉抽泣。這次他們家老爺子的確是沖動了,在我們國家把狗撞死只算財產(chǎn)損失,老太太氣到腦溢血也只能算個人身體因素,只能自己承擔(dān)大部分醫(yī)藥費,賤逼孩子他媽可能得賠點錢,不過萬一骨折被鑒成了輕傷,老爺子是得判刑的。
幸虧人家兒子閨女都有本事,擺平這么一件小事十分容易,這家人把話放在那兒了,錢一分不要,就要那孩子賠命,還跟我們揚言說要報復(fù)那母子倆。
他們對著我哥發(fā)火兒,我哥手插褲兜望著窗外路燈沉默,我點頭說對,傻逼太猖狂了就得接受社會的制裁,我哥瞥了我一眼要我閉嘴少說話。
這事兒我們摻和不了,也實在沒那個精力,如果不是我哥,這事發(fā)生以后我甚至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么個老大爺。
既然別人不歡迎我們,我就想帶我哥回家了,他還沒吃飯,等會兒又得胃疼??晌腋缬謳е胰チ斯强撇》浚艺驹谧呃瓤诓豢显偻白?,因為嗅到了一股近似腐爛的惡臭,這里面有誰的心臟捂餿了。
“好?!彼呐奈壹绨?,“陳星馬上過來,我陪你在這兒等,等他來了替我照顧你,你不用進(jìn)去了?!?/p>
“哥你能不能不進(jìn)去?”我想抓住他的手,可醫(yī)院里到處都是攝像頭,我怕我哥是我女朋友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,我哥很無辜,他老是受傷害。
段銳一手插著兜,一手把玩打火機:“我得去看看,你不懂?!?/p>
我有什么不懂的。我眼里只有他,可在他心里我只占了一小塊地方,和那些裝著親戚、鈔票、領(lǐng)導(dǎo)的沉重大箱子們擠在一塊兒??赡苓B他也想騙我原諒那個潑婦,難道他更喜歡方瑜?我完全看不懂我哥了,他可能被醫(yī)院里的病毒感染了,我想帶著我哥逃出去把他的腦子洗干凈,他腦袋里有水。
我掙扎了兩下,還是被扣在他的臂彎里爬不出來,最終放棄掙扎溶化在他懷里,原來我哥是朵豬籠草。
骨科病房有人聽到了我們的聲音,我看見某一間病房有個女人沖出來,是我媽。隨后里面涌出更多的女人和男人,仿佛用力搖晃過的可樂從窄小的門口噴出來。
我媽帶著幾個大姨和她的新老公從病房沖出來,每個人都?xì)鈩輿皼拌F青著臉,走廊一下子變得擁擠混亂,我哥把我拽到身后攔著他們,我媽抹著眼淚吵嚷著打我哥:“都怪你不攔著,小瑜才九歲啊他那么小的胳膊就斷了,以后會不會留后遺癥啊,你是咱們家老大,你怎么就不能救救弟弟,你們怎么就那么狠啊……”
我媽還指著我邊哭邊罵,我哥是被我下降頭了。那幾位大姨都跟著一擁而上,正義地來制裁我們兩個罪大惡極的禍?zhǔn)?,她們抓住我哥的手臂拖拽,傷口的血逐漸把他露出西服袖口的襯衫染紅了。
“滾,別你媽碰我哥!”我把這群亂叫的女人從我哥身邊搡開,當(dāng)時我大概吼得很響,她們露出突然受到驚嚇的表情。
“媽?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媽,叫你們大姨,”我喘得有些厲害,指著她們的鼻子,“方瑜胳膊斷了是我哥打的?監(jiān)控已經(jīng)交上去了誰都甭廢話,誰他媽欺負(fù)人不挑軟柿子捏???二單元那家人兒子閨女全在icu外邊候著,敢去要錢你們一塊兒去,醫(yī)藥費我哥一分不會出,房子一間沒有,有能耐你們?nèi)シㄔ焊姘桑铝朔ㄍツ銈冞B我哥的車都他媽得一塊兒賠!”
“小琰,過來!”我哥猛地拽了我一下,緊接著我肚子就被狠踹了一腳,猝然揪緊的疼痛讓我眼前黑了兩秒,那孩子的親爹一腳踹在我身上,用拳頭狠狠砸我肩頭。
我咬牙舉起拳頭還手,我哥及時把我拖到懷里,我聽見他的心臟跳得極快。這時候陳星哥終于氣喘吁吁爬樓梯趕到,我哥把我推給陳星哥,拽掉西服外套扯掉領(lǐng)帶往地上一砸,一把抓起打我那位后爹的領(lǐng)口:“就顯你會疼孩子是吧?”
陳星哥匆忙幫我檢查傷勢,之后扶著我的肩膀教我呼吸。
“小琰,冷靜,你的眼睛充血了,稍微閉一會兒平復(fù)一下心情,來跟著我呼吸……”
我耳朵里好像被一層膜堵住了,聽聲音都是悶悶的,隱約聽見陳星哥好像在罵我哥,他說“你怎么能帶他來這兒?記者現(xiàn)在都來了,都到三樓了!這兒你自己處理吧,我臨時過來沒帶藥,現(xiàn)在下樓帶小琰打安定?!?/p>
我親眼看見我哥回頭跟陳星哥吼了一句:“大男孩哪兒那么脆弱,讓他過來!”
他緊鎖著眉,和平時我犯錯惹惱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樣。
陳星哥一愣,我立刻用力掙脫他的手到我哥身邊,以我們的默契我能輕易看懂我哥的意思,他說醫(yī)藥費他出了,讓我還手。
我絕對不客氣,拖起被我哥扔在地上的老男人過肩一摔,手肘順勢砸在他胃上,最后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腳,看著他口中放煙花一樣噴出嘔吐物,可惜附近沒有止血鉗,不然我就可以夾住他的嘴,他的腦袋會被撐成灌湯包最后爆炸。
那老男人躺在地上抽搐哀叫,那幫女人哭喪似的尖叫,陳星哥拼命把我拽回來用白大褂把我兜在懷里,嘴唇都在打哆嗦:“段銳過來按著他!仗著你弟弟殺人不犯法?有你這么當(dāng)哥的嗎!清醒點!快帶小琰走??!”
然而這時候我們想走已經(jīng)晚了,記者們帶著攝像就這次車禍糾紛闖上樓采訪,我們被堵在了樓梯間,記者們拿著話筒紛亂地問問題,問我們是否目睹了整個車禍,肇事兒童的父母此時在哪里等等諸多問題。
其中有幾位記者事先追問過我媽那邊的人,得到了一些邪門的信息,他們問我:“您母親公開了您的精神疾病史,請問您目前的家人對您沒有任何監(jiān)護措施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