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躺了多久,東君算得凈霖該來了。誰知面上帕角一掀,探開一雙熱切的眼。
東君當(dāng)即露出笑:“小閻王,怠慢了!”
吠羅素愛美人,見東君枕臂懶散,竟一點(diǎn)不覺得被怠慢,而是又驚又喜地說:“我叨擾到君上小歇了嗎?”
“誒?!睎|君緩身半起,牽了帕的另一角,桃花眼眼角都滲著艷麗。他說,“你來找我,這怎么能算叨擾呢?我在此,便是等你啊?!?/p>
吠羅見他怡顏悅色,與傳聞大相徑庭,不禁一張臉上都是熱忱之色:“等、等我?”
“我這張臉好看么?”東君肘撐膝上,抬著臉叫吠羅看個(gè)夠。
吠羅使勁點(diǎn)頭,一瞬不眨。
“那你想嘗嘗什么滋味嗎?”東君狡詐地沿著手帕牽住了吠羅的手指,緩身湊近。
吠羅猛地捂住口鼻,覺得熱流要涌出來了。他眼見東君湊近,腿都要軟了。豈料這氣氛旖旎時(shí),東君突然用力將他拽上老石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摁在下邊,再次眨了只眼。
“這般喜愛容色,我便犒勞犒勞你?!?/p>
兇相頃刻間震懾而出,逼近吠羅眼前,這剎那間的刺激驚得吠羅失聲大叫一聲,翻身就要跑。東君一把拽住他的腳踝,將人輕而易舉地扯了回來。
吠羅掩面大哭,不敢再看他一眼。
東君哈哈大笑,撐著頭端詳著他,說:“世間不許美人間白頭,你這小鬼真是討厭。喂,我原形如此,丑陋無比?!?/p>
吠羅從指縫間見東君已恢復(fù)艷色,卻已渾身發(fā)軟。東君本相兇悍,就是蒼龍也要受撼,何提吠羅不過是只伶鼬,當(dāng)下嚇得“嘰”聲都要喊出口了。
“來日你到了上界,切記美人多帶刺。顏色之下說不準(zhǔn)都是血盆大口,如我這般,時(shí)不時(shí)還要進(jìn)食的就更加可怖?!睎|君松手,“還不跑,等我扒了你的衣,腌了你下菜?!?/p>
他說的腌菜,吠羅卻以為是閹了!這下不僅心神皆受了傷,連怕也顧不得,憤怒地蹬開東君,大哭著跑了。跑到半途,差點(diǎn)撞著凈霖。凈霖側(cè)身閃了,吠羅卻看也不看他,滿心都是東君這混蛋,覺得這九天境就是自己的傷心之處,再也不想來了!
東君吹著手帕,覺得這帕輕薄得像它主人,戳一下就能破。他見凈霖走近,便揉了帕,隨手抄進(jìn)袖中。
“逗他玩玩?!睎|君說,“你怎連笑也不會(huì)笑?”
凈霖站定,說:“動(dòng)身?!?/p>
東君訕訕地跳下石頭,與凈霖并肩而行。他折扇呼扇著風(fēng),說:“中渡大雪埋了近月,你只需讓雪停了,剩余的我自有法子?!?/p>
凈霖嗯聲。
東君說:“北邊這差事不好辦,群妖無首必出亂子,你怕要費(fèi)些功夫才行。不過我看你指腹抵劍,想必已經(jīng)打定了主意?!?/p>
凈霖指尖微收,說:“你很不討人喜歡?!?/p>
東君笑了笑:“彼此。這趟差事早些辦了,你我便不用再礙著互相的眼。但說起來,我有什么討厭之處?不過是生得美而已?!?/p>
凈霖與他同出界,分界司的把守見得他倆人,也不要名牌,只匍匐行禮,容他倆人過了。
東君說:“人人跪拜的滋味如何?”
“別無二致?!?/p>
“道貌岸然?!睎|君甩著折扇,“這滋味分明叫人欲罷不能,否則怎么人人都想做人上人?”
凈霖靜了片刻,說:“你我皆不是人?!?/p>
東君說:“這話聽著就讓人舒坦得多。你閉關(guān)我不便打擾,只能此刻做些兄長(zhǎng)的疼愛。乖弟弟,還記得住事兒么?”
風(fēng)涌吹兩人的長(zhǎng)發(fā),云海間再無別人。
凈霖說:“記得清清楚楚?!?/p>
“我看不然?!睎|君偏頭,惡聲說,“凈霖,蒼帝死啦?!?/p>
凈霖眉間不動(dòng),反問道:“我認(rèn)得這個(gè)人么?”
大風(fēng)鼓袖,臨松君平靜地重復(fù)。
“我認(rèn)得這個(gè)人么?”
鈴鐺霍然一響,東君反手掩了鈴聲,笑吟吟地說:“不認(rèn)得,知會(huì)你一聲罷了。這人算個(gè)梟雄,就是死得慘,怪可憐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