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霽蹲下身,湊到凈霖眼前。他這張臉長得占盡便宜,這雙眼更是占盡風(fēng)采,如此直逼在眼前,讓凈霖眼睛深處都不自覺地要倉促退讓。
“你是不是早有察覺,故意誆我去掏一掏?”
凈霖面上微微露出點詫異,甚至稱得上是“無辜”,說:“我為何要誆你?!?/p>
蒼霽懷疑地看著他,說:“今夜處處透著古怪,不像是撞巧,倒是像遭人算計了。鬼差回頭追我們干什么?”
“他們鐵鏈空空,沒押到魂,必是別人先下手偷了?!眱袅厣陨院笱?,“穿衣服?!?/p>
蒼霽不退反進,說:“那跟我們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
凈霖說:“一門四口盡數(shù)喪命,這案子本就來得蹊蹺,又引來了羅剎鳥,鬼差偏偏找不到鬼魂,我們出現(xiàn)得巧,他疑心是情理之中。”
他們是被銅鈴引去的,然而從羅剎鳥肚中拿出來的鈴鐺卻并非凈霖丟失的那一個。
“誰要套你?”蒼霽說,“我們下山隱秘,此地掌職之神也看不見你,還有誰會知道?”
凈霖身份微妙,這具身軀到底是人是妖是鬼是神至今都難以定論,可從蒼霽得知的故事里,人人都以為他是死了的。那么誰,誰既知道銅鈴的妙處,又懂凈霖的脾性?
“也許不知道。”凈霖籠呵了呵凍得僵硬的手,“銅鈴落于凡人之手,靈氣外溢,難免教人察覺。但凡有點修為,便知此物的好處。他既然貍貓換太子,想必是已得了真正的那個,又憂心你我追趕,故而放了個假的前來攔路。”
但時機卡得太好,反倒讓凈霖起了疑。他心中或許有些人選,只是一概未提。
“那真的銅鈴豈不是再無蹤跡?!鄙n霽說道。
“是啊?!眱袅仂o靜地看他,“眼下便是吃了我的好時機。”
“那是我的事情?!鄙n霽差點將“關(guān)你屁事”說出來,他忍了忍,才道,“你就這般不想活嗎?”
凈霖說:“不想活很奇怪嗎?”
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出奇的純粹,好似真心實意地在問一問,又好似從來沒得到過答案。
蒼霽一時語塞,他既想反駁,又覺得無話可說。
凈霖活還是不活,關(guān)我屁事?只要吃掉了他,他便一生一世都在自己這里,既不會離開,也不會拋棄。如此便可以了,他們往日那點情誼就算到頭了,至于他到底想不想活,這跟一心想要吃掉他的自己有什么關(guān)系?
蒼霽心里另一邊又說。
老子就是不悅。
于是他粗暴地從空中揪出嶄新的衣物,邊穿邊回答:“奇怪,怪透了!”
蒼霽穿了半晌,見凈霖目光微妙,欲言又止,便略微得意地說:“你要看哪里?準(zhǔn)許你夸一夸。若不是夸贊,就不要開口了?!?/p>
凈霖便不語了,待兩個人下了樹往回去,蒼霽便總覺得衣擺煩人,渾身不便。一路悄無聲息地歸了客棧,凈霖方才合眼,后背便被人猛地一撲。
蒼霽兇神惡煞地說:“褲子反了你怎地不提醒我?!”
他將人翻了過來,卻見凈霖并不睜眼,像是已經(jīng)睡熟了。蒼霽既惱又恨,低聲道,“你再佯裝!”
石頭小人從枕頭底下鉆出來,坐在一旁笑到打滾。蒼霽松開凈霖,栽在一旁,悶恨得捶著被褥。一雙眼又狠又絕地盯著凈霖安之若素的側(cè)臉,巴不得馬上再咬他幾口。
翌日蒼霽坐起身,見凈霖未醒,便抄起石頭小人擱在肩頭,打著哈欠下樓找樂子去。他學(xué)著凈霖的模樣,丟了幾顆銀珠給掌柜,聽著掌柜把廚子吹得天花亂墜,隨便跟著點了些東西。
“你吃不吃?”蒼霽手臂搭椅,對石頭小人說,“說來奇怪,你沒嘴巴,也不食靈氣,整日靠什么活?”
石頭小人坐在他膝上,將筷子握得整齊,一副坐等吃食的模樣。蒼霽覺得它可笑,又心覺它可愛,忍不住顛了顛腿,看它左右搖晃,憤憤地踢自己幾腳,便心情愉悅。
正逗著它,忽聽堂中有人竊竊私語。
“今日出了大案子!西邊賣糖人的陳老頭你知不知道?今晨他鄰居報了官,府衙來人去砸門,打開一看,謔!一家五口,全沒啦!”
五口?
蒼霽心中一動。
不是四口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