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要這鈴鐺?好!”阿乙拽緊銅鈴,在布袋里翻滾,氣極反笑,輕蔑道,“你想也別想!我若被人帶走了,它也跑不掉。沒有凈霖的命令,你此生都出不得此山!如何?你再也見不著了!”
卻聽雪魅撲了上來,雪屑簌簌地滑掉,“你還我!”
拽著布袋口的男人只覺得冷風撲打,凍得哆嗦一下,不欲久留,提著阿乙轉身就走。
“哼!自作自受!”阿乙晃著鈴鐺,“你死都見不到了?!?/p>
雪魅嚎啕大哭,難過得像真的一樣。
凈霖望向西邊,夜黑雪阻,什么也望不見。浮梨還待在一側,心里古怪,因為她在凈霖座下時,從未見過凈霖同誰如此親昵過,即便是稱得上摯交好友的殺戈君黎嶸,也不過是給杯茶的待遇。她心覺蒼霽邪性,卻又因為琢磨不定凈霖的喜惡而不敢貿然開口。她如今已失了凈霖的寵信,故而更不敢多加插手。
誰知這一點忌憚,正中了蒼霽的下懷。
“你去罷?!眱袅孛夹纳畎櫍煊X銅鈴遠了,不欲再在此處糾纏。
浮梨伏身應聲,連問也不敢問,只接了話,便退后,揮手將庭園化作螢光一點,帶入空中。
“這下便是你我兩個人,無人打擾。”蒼霽說,“你若日日都這么聽話,我倒省了許多力氣?!?/p>
“手拿開。”凈霖說道。
蒼霽一只手掌從凈霖的背部一路摸到尾椎,期間輕重不一地揉捏,仔細巡查。只道,“原來人的背部摸起來是這種感覺,你竟也有軟的地方。”
凈霖自然有軟的地方,他肌膚所在之處無不柔軟。蒼霽對此心知肚明,卻偏要將他掂在掌間,他若露出惱羞成怒的神情來,便不算虧。可惜即便蒼霽扶到了凈霖的腰間軟處,也不見他有半分表情。
“你只需趴在地上?!眱袅卣f,“我便幫你找到你更軟之處。”
“我不過是抱一抱你,凈霖,何必兇我?我此刻還心下慌張,怕得不行。”蒼霽說著回首,目送云間游動的蛟龍遠去,“銅鈴在哪兒?”
“往西去了?!眱袅卣f道。
蒼霽卻原地不動,他也知西邊是中渡富饒繁華之處,萬靈混雜。他猶豫這一瞬不是怕,而是掂量得失。
他若在此地吃掉凈霖,必是一人獨享。可去了西邊,便不知有沒有別人也窺探凈霖的血肉。他沒有半分要與人分享的念頭,這是護食本能。
凈霖洞若觀火,諷道:“既然害怕,不如立刻吞食掉,即便少吃些修為,也聊勝于無?!?/p>
“你還真是體貼入微?!鄙n霽眉間舒開,不見陰郁,嘴里卻說著,“上路前話需說明白,不論遇見什么東西,你且不要讓他們碰了你一分一毫。我雖然生性慷慨又大方,卻對吃食頗為講究。我要吞下腹的,少根頭發(fā)絲也不行?!?/p>
“今我為魚肉?!眱袅卣f,“刀俎如何,說給我也無用?!?/p>
“那便換個說法?!鄙n霽捏正凈霖的臉,緩慢道,“我修為方聚,正是貪食之時,誰敢搶我的魚肉,我便加倍從誰身上要回來。他們若是碰你一下,摸你一分,咬你一口,我便盡數嚼碎了吞下去,不論他是妖怪還是凡人。但你若去碰了別人,想要趁機逃身。凈霖?!彼┦?,眼底狠辣,“我就將你拖回來,一寸一寸撕干凈,丁點兒血也不會漏給別人嘗。我們融為一體,就再也分不開了。”
“相伴多日。”凈霖用看稚兒的目光盯著他,“竟未察覺你這般天真可愛?!?/p>
他不像是個人,也不像是條魚,分明像是只獸。貪得無厭又固執(zhí)己見,偽裝了得又冥頑不靈。凈霖仿若對著一面鏡子,看見的是自己。
“何必自謙,你早有所察,有意放縱而已?!鄙n霽松開手,道,“如何?將我喂成這個樣子,是否如你所愿,分外滿意?”
凈霖不答,蒼霽躍身向山下。凈霖的袍袂吹蕩,天青色猶如一剪春水,浸了蒼霽一個滿懷。他們在起落間看似相依,又具是沉默不語。
蒼霽向西追尋,后頸一重,突地爬出石頭小人。他登時大笑,比見了凈霖還親熱,“我當你死了,再也醒不來了呢。”
石頭小人不知為何,搗了他好幾拳。蒼霽不痛不癢,略晃了個身,便將它晃了個跟頭,掉進凈霖懷里去。他瞄一眼凈霖,卻發(fā)覺凈霖又合上了眼,便負氣暗哼一聲,心道。
他向來如此,叫我有時候恨不得立刻咬死他。
他這般想著,便對石頭小人說,“你雖然是塊石頭,卻比活人熱許多?!?/p>
凈霖恍若不聞,石頭小人坐在凈霖胸口往下趴望。蒼霽說,“夸夸你也不見高興,石頭都這么蠢么?與你主人一般無二,簡直像是一個……”
石頭小人一頭撞得蒼霽咳嗽,他險些栽進雪里,將沒說完的話又吞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