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掌柜答完,便經(jīng)蒼霽一腳踢回原形。野豬拱在泥水中打足了滾,方才臟兮兮地狂奔而去。
“神仙怎會做濫殺之事?!鳖櫳钫f,“我是不信的。”
“興許不是個神仙?!眱袅啬抗怆S著日頭而晃,他道:“山間小妖不常遇神,九天文書也非人人可見,要有意捏造,此地也無人察覺?!?/p>
“這么大的膽?!鄙n霽說,“修為低淺的妖怪可兜不住。”
“親眼一見,方能明白?!眱袅卣f道。
此時日已傾斜,酉時將至。
醉山僧被巴掌拍醒。
他側臥在地,不情不愿地牢騷:“擾人清夢!滾滾滾!春分在即,南下諸地早已插種秧苗,你他娘的靠北群山還沒走遍!誤了北人農時,不怨人人罵你!”
“哎呦。”烏青常服垂袖掃在醉山僧的臉上,來人解了他的酒葫蘆,搖晃一陣,苦著臉說,“怎地一滴也沒留,我從南徒步而行,走得口干舌燥?!?/p>
“當差不力,怪誰!”醉山僧翻個身。
“幾日不見,你倒是越活越落魄,九天之中奇葩無數(shù),你是最閃耀的那一個。旁人再不濟也睡枝丫上,好歹能唬一唬人,你就橫在這破爛塌街頭,活像被人打了?!睎|君拋了他的酒葫蘆,就著醉山僧背上坐了,“容我歇歇腳。”
“快滾?!弊砩缴疅┑?,“老子愛睡哪兒就睡哪兒,關你屁事?!?/p>
“我這不專程來放個屁給你聽么。”東君環(huán)顧四周,道,“被我說中了,你當真被人打了。有趣,這中渡之中還有這等英雄好漢,敢問對家姓名?我要親自提筆寫個贊辭,好好夸一番,真是大快人心?!?/p>
醉山僧猛地起身,不及拾降魔杖,脫了鞋就兜頭扔東君臉上。東君敏捷而避,接了鞋,又面露難色,嫌棄地翹指丟開。
“惱羞成怒了。”東君拍手稱快,“打得狠,打得好!”
“我有一日必當撕爛你這張嘴?!弊砩缴暎俺舨豢陕?!賤得皮癢!”
東君后領插著折扇,他若立著一言不發(fā),僅憑這張臉,也能在九天之上混出個名聲??善@人就愛張嘴,硬是將自己的美名攪成萬人嫌的臭名。九天諸神誰不怕他?就連承天君知道他進殿也要避退裝睡。
他斷續(xù)地吹了個歡快小調,半點不生氣,哈哈笑:“何必呈這口舌之快,你我兄弟情深,你怎舍得。況且這幅皮囊不說顛倒眾生,騙個寬恕還是使得的。醉山僧,對不住嘛!”
醉山僧連另一只鞋也脫下來:“你滾不滾?”
“滾!”東君二話不說,當即在地上翻個滾,然后起身繼續(xù),“這不就完了嗎。如何,昨夜跟你交手的人怕不是一位。”
醉山僧套回鞋:“老子追魂獄辦事你……”
“我見地面龜裂自一處崩生,可料想必是你一杖擲地率先動手。此地隱于群山,絕非追魂獄尋常辦差能至之處,可見是你私怨追蹤,是跟著別人來的。常人恩怨必不會叫你掛在心上,尋常妖物都不足為提,想來這個‘別人’多與九天境脫不開干系。近來不聞旁人下界,那么這個‘別人’,怕不是位故人?”東君俯身撿起碎石塊,嘖嘖稱奇,“你與人家打了起來,不想人家有幾把刷子。哈哈,你必吃了個啞巴虧,故而負氣橫地睡上一覺,想待養(yǎng)精蓄銳再追再戰(zhàn)。倒是讓我好奇,這兩位……”
他戛然而止,轉著指間的石塊。此時日已西沉,城中漸暗,他摩挲著,輕輕道。
“這痕跡酷似劍痕,使得什么物件?你不必說了,我心猜是把扇子。有趣有趣,扇子使得這么凌厲,倒讓我記起個人來。”
醉山僧立刻緊張詢問:“誰?”
東君丟了石塊,從后拎出折扇,“啪”地打開,說:“可不正是在下?!?/p>
醉山僧一腳撩起降魔杖,閑話不說,直接當頭敲去。東君不急不躁地避閃,扇橫接住杖,微微一沉,又陡然笑開。
“不要動手嘛?!彼f,“你與人交手,竟真未覺察,那一招一式仿了誰嗎?”
醉山僧心下一凜,便見東君晃身醉挽劍花,風隨扇走,驚龍環(huán)繞。他雖未喝酒,步態(tài)卻醉了個十足!醉山僧當真大駭,幾乎要以為是他變作別人來誆自己耍。
那兩人究竟是誰?
凈霖忽地咳嗽幾聲,蒼霽背著他,轉頭問:“冷了嗎?”
凈霖說:“……背后一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