蒼霽和凈霖心照不宣地一齊動作,他仰身橫倒,腿間還夾著凈霖。一根降魔杖煞氣四溢地甩過兩人之間,屋內(nèi)桌椅聞聲粉碎。
“來得妙?!鄙n霽躺身悶笑,眼里只看著凈霖,道,“這可怪不得我,有人要來掃興,剩余的話還是留一留再說?!?/p>
誰料凈霖屈膝抵在他大腿內(nèi)側(cè),整個上身撲了個滿懷。蒼霽來者不拒,只是略收緊了腿。凈霖陷進(jìn)他懷中的那一刻,風(fēng)雪已經(jīng)逆涌而入,屋內(nèi)頓時飛滿白片。
蒼霽便聽見視窗人笑嘻嘻地說:“這廂有禮,老朽乃九天境追魂獄醉山僧是也。昨夜是哪位截了我黃泉弟兄的活兒?老朽特來討教討教?!?/p>
聲音方落,蒼霽就覺得內(nèi)屋的頂陡然下壓,他眼前景象盡數(shù)縮短,周身空隙瘋狂減少,似乎被人單單一句話,就包進(jìn)了五指山,緊緊卡住了咽喉。降魔杖一砸,方圓數(shù)里頓掀起幽藍(lán)光浪。無數(shù)妖怪哀聲掩面,竟在這輕輕一砸中險些原形畢露。
這哪是黃泉的人?分明是九天境的封號神明!
蒼霽靈海一激,若非凈霖先行一步壓擋在他胸口,他也要在這一砸中嗆血破形??煽v然如此,他也仿佛被人鞭中了脊骨,渾身火辣辣的躥起劇痛。
凈霖萬萬沒算到,躲得過海蛟宗音,卻躲不過醉山僧。蒼霽即便此刻吃了他,也架不住醉山僧一杖!
蒼霽抬指掩掉血跡,起身便撤??墒菚r機(jī)已錯,五指山豈是輕易能逃脫的?蒼霽不過是起身而已,一個瘦骨嶙峋的戴笠老僧便從窗口倒身晃著腦袋。
“是你么?別走別走,與老朽玩一玩!”
這老僧不是別人,正是追魂獄中的醉山僧。此人歷經(jīng)中渡九百年,飛升入境,因好酒且瘋癲,得了個“醉山”之稱。多年前因情斷發(fā),拜叩在梵壇佛前,卻因?yàn)榧t塵未絕,至今未曾真的皈依佛門。凈霖還是臨松君時,曾與他有過數(shù)面之緣,只是不知這五百年他歷經(jīng)何事,竟變成了這般老態(tài)。
醉山僧一杖阻窗,橫身擋路,劈手捉向蒼霽。蒼霽滑身避閃,醉山僧便大笑:“滑不溜秋,果真是條錦鯉!”
他一眼看穿蒼霽原身,又往里瞧,見著凈霖反倒焦慮地抖起腿,撓了把后頸,喊道:“可你是個什么?人不像人,鬼不像人,遮得倒挺嚴(yán)實(shí)!”
凈霖按住蒼霽的肩頭,越身直面醉山僧。只說在這一按一扶中,蒼霽便覺察他不僅面容換樣,就連氣質(zhì)也隨之銳變。
“我是個什么。”凈霖說,“你看不出來嗎?”
醉山僧喝得爛醉,一雙眼渾濁不堪。他的目光流連在凈霖臉上:“不認(rèn)得,管你哪個!”
掌風(fēng)霎時打面襲來,凈霖晃身躲過,腳下幾步走得從容。醉山僧眼中精光閃爍,他“嗯?”一聲坐直了身。降魔杖輕易動不得,故而他只能如同玩耍一般讓雙掌追著凈霖,卻發(fā)覺凈霖遠(yuǎn)比蒼霽更難捉。醉山僧捉人不得,竟連他衣角也捉不著,不僅起了心思,連酒也醒了七八分。
“你是誰?”醉山僧驟然翻手一推,但聽風(fēng)聲起旋,將凈霖袍角劃破道口。
“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漢。”醉山僧將降魔杖重插在地,赤手空拳地拉開架勢,“你身法玄妙,怪哉怪哉,老朽與你過過招!”
醉山僧話音尚存,凈霖已經(jīng)欺身而上。兩廂碰撞如同疾風(fēng)驟雨般爆發(fā)在室內(nèi),桌椅板凳一并迸碎。凈霖雖靈海虛弱,卻道身手不凡,招招狠辣,這一覺讓他恢復(fù)了精神。醉山僧斜身格擋,手臂“哢”地一聲竟被擒扭住,他體格偏瘦,卻能紋絲不動,反逼近些,悍然出拳。這一下快若疾風(fēng),本以為能使凈霖一退,豈料凈霖手腕靈活翻動,將醉山僧這一拳撥化去了,反倒兩指扣其命脈,身肩一卡,將醉山僧轟然翻砸在地。凈霖?fù)蹟[,動作一氣呵成,行云流水。
醉山僧躺了足足幾瞬,方才挺身而起。他一腳踏地,周圍搖晃激烈,降魔杖叮當(dāng)旋動。
“你是誰。”醉山僧動了真格,以手覆杖,再次追問道,“天上能壓我一手的只有殺戈君,你又是誰,還不露臉來!”
降魔杖金光大漲,方圓幾里的妖怪頓時如同驚猿脫兔,倉促而逃。凈霖不受脅迫,卻深陷醉山僧的凌厲回?fù)糁?。醉山僧金杖卷雪,倏忽間一招一式都似乎泰山壓頂,重不可接。凈霖靈海不及,單憑招式尚能游刃有余,如此一來便是不行,被逼得節(jié)節(jié)敗退。
“鬼鬼祟祟必有陰謀!你到底是什么妖邪!”
凈霖面上平瀾不驚:“如何,怕了?”
醉山僧腳碰降魔杖,長杖在掌中轉(zhuǎn)動,對著凈霖當(dāng)頭就是一杖!
“待老朽砸開這副皮囊一探究竟!”
降魔杖如金裹身,下劈時周遭風(fēng)聲撕裂,萬物皆如濤浪兩覆。這一下如果砸中了,凈霖只怕還要再碎一次!就在這兇險的剎那,醉山僧腕間一沉,整個人竟被巨力拽仰向后。他不過是一瞬疏忽,便見面前的凈霖單手一翻,飛雪化劍,果決地橫掃向他喉間。
醉山僧立刻借力后傾,凈霖的劍端掃過他喉前,他好歹見識過九天諸神,卻也要在這一刻的威勢下狼狽不堪。然而下一刻劍又化成飛雪飄散,凈霖一腳凌踹,醉山僧身撞碎物,翻倒在墻壁。
凈霖喘息微錯,手腕一動,被蒼霽拽入臂間。醉山僧已經(jīng)躍身而起,怒不可遏:“好?。±闲嘟袢掌纯茨闶钦l!”
蒼霽被金芒刺眼,凈霖冰涼的手已經(jīng)拍在他頸側(cè),啞聲說:“跑!”
蒼霽抱人滾身,門早已破開,兩個人一同摔滾下梯。蒼霽摸到凈霖正在顫抖的雙手,拽環(huán)上自己的脖頸,想也不想地起身就躥向外邊??墒亲砩缴浜咭欢?,金光波蕩,猶如浪濤一般推拍向兩人。蒼霽腳點(diǎn)門檻,騰躍而起。
醉山僧說:“別跑別跑,老朽還要玩一玩!”
言辭間風(fēng)聲咆哮,降魔杖被猛力擲出。整個天地間暴雪兩分,連風(fēng)也要為降魔杖讓道,它如同利箭一般輕而易舉地追至蒼霽背后。蒼霽竭力躍身,卻無論如何也抵不住它的逼近。背部寒涼刻骨,強(qiáng)壓直迫,渾身血液都要停在這一刻。
金芒爆射,雪夜異亮。萬里雪浪轟鳴滾濤,鎮(zhèn)中妖怪厲聲痛喊。凈霖翻身而覆,摜下蒼霽的腦袋,隨后降魔杖重?fù)粼诒?,蒼霽懷中一沉,兩個人在洶涌強(qiáng)風(fēng)中被定砸向雪地。熱血迸濺在頰面,從凈霖身上淌濕蒼霽的胸膛。他撞地劇痛,一把撈住下滑的凈霖。
手掌所及,鮮血淋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