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捏著車簾的手頓在那里,鬼使神差般沒有動。
反正都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做賊似的躲回去豈不顯得她很心虛?圣上都賞賜她了,她還心虛什么!
納蘭崢偏不躲,不但不躲,還朝那邊瞪了一眼。
湛明珩卻像是個皮厚肉糙的,絲毫不覺得有什么,不過瞧了她一眼就云淡風(fēng)輕瞥開了去,回頭跟旁邊的什么人繼續(xù)談笑了。
納蘭崢這下倒覺得有些自討沒趣,悻悻縮了回去,卻不知那頭的湛明珩此刻也頗不爽利,笑答完皇叔的一個問題,轉(zhuǎn)頭便黑了臉問道:“皇祖父,孫兒怎么瞧魏國公府的馬車似乎多了一輛?”
昭盛帝垂眼瞧了瞧自個兒的愛孫,不動聲色道:“是多了輛女眷的車駕,魏國公府的四小姐今日也來了。”
“皇祖父,依孫兒看,這可逾越了。”
“嗯?”老皇帝頗有些不解的模樣,“這如何逾越了?朕瞧著倒不錯,你們這些小輩不都覺著狩獵無趣,多個玩伴不好?”
湛明珩的臉色更難看了:“孫兒不小了,跟七歲女娃可玩不到一塊去?!?/p>
前頭問湛明珩話的那位皇叔聞言偏過頭來,肅著臉訓(xùn)斥道:“魏國公府的小姐是母后的外甥女,你于禮該稱一聲表姑的,怎能‘女娃女娃’地叫?”
這位是大穆排行老二的皇子,比湛明珩過世的父親還要長上兩歲,如今已過而立了,素是很有長輩風(fēng)范,平日總不茍言笑。
不提這茬還好,一提起,湛明珩就氣不打一處來,皺著眉道:“豫皇叔,您少訓(xùn)我?guī)拙溆植粫绷速旱摗!?/p>
一旁的老四聞言就笑起來:“我的好侄兒,敢這樣與你豫皇叔說話,可小心自個兒來日沒了銀錢花!”
這老四稍年輕些,與前頭說話的豫王一樣,都是早些年攢了軍功封了親王的,封號取了“碩”字。二十五的年紀(jì)正是風(fēng)華正茂的好模樣,眼角一顆不濃不淡的痣,相比豫王威嚴(yán)的長相,看起來溫和許多。
湛明珩知道自己那位皇叔是做得出這種事的,就忍一時風(fēng)平浪靜了,轉(zhuǎn)了話頭:“既然皇祖父有意讓孫兒結(jié)交公侯伯之后,孫兒自然不能違背了,只是終歸與女孩家玩在一起不成體統(tǒng)?!?/p>
他說罷回身向跟在自己后頭的人道:“湛允,傳我的話,就說去臥云山一路沿途無趣,讓納蘭家的小世子到我車中來?!?/p>
……
納蘭崢聽見這道諭令的時候,便覺是湛明珩故意刁難魏國公府,氣得沒顧上丫鬟婆子的阻攔,掀了車簾探出頭去:“嶸哥兒又非什么消遣之物,太孫殿下若覺得無趣,何不去練字呢?”
這話沖著報信人,報信人又是在太孫跟前做事的,她這么個態(tài)度自然沒規(guī)矩了些。納蘭遠(yuǎn)雖覺太孫的說辭的確有辱國公府臉面,想來陛下若是在,也該站納蘭崢這一邊,可以他的立場又不好得罪貴人,剛要替小女兒致歉,卻見那人擺擺手示意沒關(guān)系,繼而朝納蘭崢拱手道:“主子交代了,倘若納蘭小姐不放心世子爺,也可一道去陪駕。”
陪駕?她和弟弟好歹是國公府出身,這說辭,湛明珩未免太不可一世了些!
納蘭崢只得咬著牙跟弟弟說:“嶸兒,既然太孫殿下賞識你,你便去隨駕吧?!?/p>
報信人聞言笑了笑。這位國公府小姐年紀(jì)雖小,咬文嚼字起來卻是厲害得很,一句“陪駕”說成“隨駕”,這意思可就全然不同了。
納蘭遠(yuǎn)朝他致了幾句歉,要太孫莫與小丫頭計較。
他頷首示意無事,就往前頭覆命去了,將納蘭崢的話原封不動回給了自家主子,完了又道:“主子,您真是料事如神,納蘭小姐果然動了怒的?!?/p>
這位是太孫跟前第一人,是親信也是貼身護(hù)衛(wèi),雖不過十九年紀(jì),卻深得太孫與陛下重用,還被賜了皇家的“湛”姓,單名一個“允”字。
湛明珩正在車內(nèi)研究一盤棋局,聞言冷哼一聲,一顆玉子“啪”一下敲下去,沒說話。
湛允覺得主子每每遇到魏國公府四小姐的事,臉色就變得很不好看了。尤其三日前,當(dāng)他得知自個兒的字帖竟被陛下拿去給那七歲女娃評說時,氣得當(dāng)場甩手走人,就差嘔出一口血來。
今日納蘭小姐還真敢再提“練字”那茬,可不正正戳著了主子的痛處嘛!
主子是眾星捧月式的人物,從未見過有誰那樣辱罵貶低自己的,因而不服氣才去練了字,卻不曾想,陛下竟轉(zhuǎn)頭“賣”了他。
心比天高的主子能咽得下這口氣才怪!
車內(nèi)靜悄悄的,唯余玉子輕敲的聲響,過一會兒,湛明珩朝后一仰,伸了個懶腰:“納蘭嶸該到了吧,一會兒叫他解這棋局,解不開就別想回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