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般孩童心性,納蘭崢怎會不惱?卻奈何那要緊消息掌握在他手里頭,她不得與他作對,就耐著性子靠回去些,示意他講,又隨手也斟了杯茶,企圖消消火。
湛明珩卻一把奪過那杯盞,肅著臉道:“這涼茶也是你那身板喝得起的?別又成了藥罐子!”
她撇撇嘴。好了,她渴著還不行嗎?
湛明珩這才肯繼續(xù)往下說:“于域外異族而言,軍商是不分家的,商事輕易便能挑起戰(zhàn)事。何況此事牽涉羯族王庭,本就是羯人預備開戰(zhàn)的信號,因而免不得打上一仗。你父親及早察知敵情,當記大功一件,原本該歸京商議重整后再出征。只是如你所說,此事背后淵源甚深,來回折返恐錯失查探良機,因而皇祖父命你父親暫且滯留涼州,必要時直接動作。如今兵部已下達了調兵令,你父親此番充任甘肅總兵,掛印稱‘平羯將軍’,另外,皇祖父將再遣一員武將前往涼州協(xié)助。”
納蘭崢想了想道:“難不成是……?”
湛明珩看她這眼色便知她猜對了,點頭道:“是忠義伯衛(wèi)馮秋不錯。早年邊關動蕩,戰(zhàn)事不斷,衛(wèi)伯爺屢次掛印出征,沖鋒陷陣,曾以三千精騎退羯人百里,叫其不得近我關門半步。如此沙場經(jīng)驗,是為不可多得之輔將,對你父親十分有助益?!?/p>
納蘭崢發(fā)現(xiàn)湛明珩提及忠義伯時,要比講起旁的文官武將來多幾分尊敬。這一點倒挺難得,畢竟他平素都是目無余子的。
他前頭不動衛(wèi)洵,實則多是顧忌著這位國之良將吧。
忠義伯早年的英勇事跡,納蘭崢也略有耳聞。心道照如此功勛,此番便由他掛印,父親輔佐,也是沒得話可講的。只是她猜,父親年前方才升任,官位尚未坐穩(wěn),天子爺是有意叫他記一功回來,才作了如此安排。
湛明珩見她出神,還道她是思及衛(wèi)洵,心內不安,便說:“你莫擔心,小輩的恩怨牽扯不到他們。況且國事前頭,豈可容得兒女私情左右大局?”
納蘭崢回過神來,剜他一眼嗔怪道:“敢情在你眼里,我便是這般小家子氣,這般不識大體?不用你說我也曉得的!”
湛明珩笑一聲,伸手捏了把她那白嫩滑手的臉:“是我考慮欠周,準太孫妃嘛,自然要比一般的閨閣小姐大氣些的?!?/p>
納蘭崢像被人打了記耳光似的捂了臉,真想不管不顧給他來上一腳,急聲道:“你再不規(guī)矩,我可就喊鳳嬤嬤來治你了,看你這回還往哪躲!”
“六年前便不規(guī)矩過了,你如今還與我計較什么?”他說罷睨一眼床榻,“況且了,我瞧你那被褥就挺寬敞的?!?/p>
她一愣,隨即反應過來,氣得起身就要趕人,推搡著他道:“夜都深了,你趕緊回去!”
她那毛毛雨似的氣力哪里推得動湛明珩。他非但一動不動,反還閑得回身把握了她的一只手道:“你這小妮子,怎得回回利用完了人便翻臉不認了?你可知那‘過河拆橋’四字如何寫的?”
納蘭崢一面費力抽手一面道:“我不知‘過河拆橋’如何寫的,我倒懂得卸磨殺驢,藏弓烹狗!”
喲呵,她這比喻使的,竟將他當驢狗了!
湛明珩一個使力,這回將她一雙手都攥住了,叫她絲毫動彈不得:“那驢狗也是要回窩的,外頭太冷,我今夜便留宿你房中了?!?/p>
“湛明珩,你可無賴夠了?”
“那便得看你了,是你現(xiàn)下自己躺到那床榻上去,還是由我抱你去?”
“我不去!”
“你不去?”湛明珩笑著反問她一句,“那我去了?!闭f罷便放開她大步流星朝床塌走去。
納蘭崢眼睛都瞪大了,一溜煙奔去趕在他前頭躥上了塌子,拿了被褥就將自個兒裹了個嚴實,警惕地盯著他道:“你站住了,就站那兒莫再動了!”
湛明珩笑著停了下來。他若有心爬她床榻,她可哪有機會搶在他前頭。不過趕她去睡罷了。
他回身搬了個兀子到她塌前,一屁股坐了道:“好了,同你說笑的,你安心睡,我看你睡著了再走?!?/p>
納蘭崢像瞧那夜里眼泛綠光的狼一般瞧著他:“你這要剔了我骨頭似的盯著我,我還如何睡得著?”
“前頭我沒來時候,你不也是睡不著?你再不閉眼,我可就真爬上來了。”到時就不是剔骨頭這般簡單的了。
納蘭崢“唰”一下死命閉上了眼。
湛明珩一彎嘴角,打個哈欠,將手肘枕在她床沿,也跟著閉上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