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心內(nèi)愈發(fā)不安,見兩人僵持不下,只想立刻問明究竟,便不管不顧起身步了出去。岫玉與綠松慌忙跟上替她撐傘,卻不料那斜風將雨水打得四散,壓根擋不住幾分。
納蘭崢甫一步出馬車便被打濕了衣發(fā)。
駕車的湛允見狀回頭朝里說了句什么,湛明珩才掀簾出來,蹙著眉頭大步上前攬過了她,訓斥道:“雨下得這般,你跑來皇宮做什么?我正要去尋你的?!闭f罷將她半摟半抱地拱上了自己的馬車,交代道,“在里頭等我,莫出來了?!?/p>
他說罷才回身望向衛(wèi)洵,恢復(fù)了淡漠的語氣:“洵世子為人重孝,今日于宮門前意圖不利本宮,本宮只當你初聞噩耗失卻分寸,就此算過。令尊赤膽忠心,國而忘家,朝廷不會虧薄了他。望洵世子節(jié)哀順變,承繼令尊爵位,盡快重振衛(wèi)府?!?/p>
納蘭崢聞言愈發(fā)地面如死灰,指骨都被自個兒捏得發(fā)白了,又聽轟烈雨聲里響起衛(wèi)洵的冷笑:“湛明珩,你竟與我說赤膽忠心……你比誰都清楚,我父親究竟因何而死,這便是你們皇家口中所謂的‘不虧薄’?袒護小人,罔顧忠臣,你早便存了鏟除我忠義伯府的心思,如今又裝得什么大度,叫我重振衛(wèi)府?”
“衛(wèi)洵,你如何臆測是你的事,湛明珩感激衛(wèi)伯爺此番大義,亦恨無力挽回,但同樣問心無愧?!彼f罷不再理會他,回頭掀簾進去,一面與湛允道,“回承乾宮。”
馬車轉(zhuǎn)了個向,轆轆駛回了皇宮。湛明珩看一眼車內(nèi)人,輕輕掰開她緊攥著拳的手,抱了她道:“洄洄,你父親沒事。我就是趕來與你說這個的,別擔心了?!闭f罷拍了拍她的背。
納蘭崢這才有些活過來了,沙啞著聲道:“父親沒事?那嶸兒被召請入宮……還有方才洵世子……你可莫騙我?!?/p>
湛明珩在雨里待得更久些,身上比納蘭崢還濕漉,他怕凍著她,便松開了她的肩道:“你又不笨,我騙得了你?衛(wèi)洵說的……你聽不明白嗎?”
納蘭崢紅著眼圈盯著他,一點點恢復(fù)了思量,半晌才艱難道:“衛(wèi)伯爺犧牲了……難道是因為父親?”所以衛(wèi)洵氣得那般,竟瘋了似的要與湛明珩動手。
見她緩過來一些,湛明珩才拿了巾帕替她去擦濕漉的鬢發(fā),一面慢慢與她解釋:“洄洄,軍情機密,我能說的都說與你聽,但難免也有不可外傳的……我不是防備你,這是軍中規(guī)矩,你可明白?”
納蘭崢點點頭:“我不用知道哪些,只要父親當真無事就行了?!?/p>
“你父親無事,但衛(wèi)伯爺確實犧牲了。半月前,我軍兵分二路,由衛(wèi)伯爺牽制前線敵軍,你父親則繞后奇襲,但衛(wèi)伯爺戰(zhàn)死了,你父親的那支軍隊卻失蹤了。如今邊關(guān)謠言四起,皆說你父親貪生怕死,為圖一時之利通敵叛國,置衛(wèi)伯爺于險境……羯人此戰(zhàn)不尋常,有人借機害你魏國公府,我與皇祖父商議后,決計先堵了流言,避免京中生亂,并對外假稱你父親也犧牲了。你父親的那支軍隊如今化整為零,蟄伏于山林,待流言破除,時機合適再動作?!?/p>
納蘭崢聽罷抓了他給自己擦拭鬢發(fā)的手,緊張道:“不是有人要害魏國公府,是有人要害你,你該防備著些。”
湛明珩笑了笑:“我知道。”說罷繼續(xù)給她擦。
她默了默,忽似想通什么,復(fù)又攔了他的手道:“羯人此戰(zhàn)醉翁之意不在酒,莫不是聲東擊西?難道羯人與狄人合作了,意圖由羯人牽制我軍部分兵力于北境,實則卻是狄人要破我西境?”
湛明珩點點頭,撥開她的手,繼續(xù)給她擦。
“所以援軍根本不曾去北境,而是悄悄繞行到了西境防備狄人。父親與衛(wèi)伯爺則在北境假意中計,假意受制,假意無力突圍??杉仁侨绱?,北域戰(zhàn)事理當游刃有余,衛(wèi)伯爺怎會犧牲,父親又為何沒能及時趕至援救?”
“納蘭崢?!闭棵麋裼U她一眼,終于忍不住了,“你這渾身濕漉的便著急分析軍情,倒是我忙碌著替你打理,究竟你是太孫,我是太孫?我也淋濕了,你可能有些身為未婚妻的自覺?”
他說罷嘆口氣,也不給她擦了,答道:“直至半月前,的確是游刃有余的,但邊關(guān)出了奸細,才有了此番不得已的兵分二路。要替你父親正名,首先便要揪出這個奸細。”
納蘭崢有些不好意思了,心道的確是自己入神得不像話,就取了巾帕去給他擦拭鬢發(fā)與衣衫,一面道:“可有線索了?”
湛明珩斂了神色,默了默念出一個名字來:“杜才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