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苑建在城東,與云戎書院處的交兒胡同離得近,納蘭崢原本還道是座金碧輝煌堪比東宮的府邸,因而瞧見簡樸的雙扇宅門時險些以為來錯了地。
入內才從細微處察出銀錢的痕跡。與北地一般門戶的建筑不同,此處有股江南園林的風味,廊橋水榭,奇花珍木,頗俱詩情畫意。掇山疊石嶙峋多姿,鏤雕花窗玲瓏細致。
納蘭崢這才信了,那一件件的大家手筆,果真是皇太孫的規(guī)制。敢情外頭低調的門面只是個幌子。
有婢子在前頭領路,她眼見越走越深,似是往臥房去了,就說:“這位姐姐,我既是來了,太孫殿下也不必費神‘臥床不起’了,勞煩您領我去堂屋,我在那里等他便是?!?/p>
那婢子卻只是說:“納蘭小姐,奴婢領的這路便是太孫殿下吩咐的,還請您多見諒。”
她不好為難下人,只得憋著口氣去了。
成罷,就看看他是如何的病入膏肓了!
推門入屋便嗅見一股十分濃郁的藥香,納蘭崢心內哭笑不得,心道這戲做得夠足。越過幾盞屏風,走到湛明珩榻前一看更覺了不得。他似乎睡著了,眉頭微蹙,面色潮紅,當真一副染了風寒的模樣。
她嘆口氣,福身行禮:“見過太孫殿下。”卻見湛明珩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。
她咬咬牙,回身與候在一旁的兩名婢子嚴肅道:“你二人是如何伺候的,殿下病成這副模樣,竟都無人洗個帕子來?”
湛明珩聞言將一只眼瞇開了一條縫,想去瞅她,卻見她似有所覺地回過頭來,只得復又閉上。
納蘭崢就盯著他的臉繼續(xù)說:“看這模樣,帕子是不管用的了,你二人去取些碎冰來,我親自‘照料’殿下?!?/p>
兩名婢子領命去了,片刻便將數個裹了碎冰的紗布包裝在木桶里頭提來了,又提醒她:“納蘭小姐,碎冰寒得很,您小心著手,捏了這頭的布條好些。”
她點點頭:“你們將殿下的被褥挪開些,完了就下去吧?!?/p>
兩人依言照做。
湛明珩的嘴角已經忍不住彎起來了,憋都憋不住。
紗布包足足裝了一個木桶,納蘭崢拎了最上頭那個回身,一眼瞧見他嘴角笑意就在心內冷哼一聲。笑話,她要對皇太孫用刑了,能叫那些婢子瞧著嗎?
屋內和暖,她的狐裘已摘了,挽了袖子就將那紗布包敷到了湛明珩的腦門。完了又回身取過另一個,這下在塌前猶豫起來。
他倒沒太無賴,好歹端端正正穿了中衣,可如此情狀還是叫她有些下不了手的。
那頭湛明珩卻是等不住了。能不能快些了,他不怕冷,就是有點急。
納蘭崢瞧他神色便知他心思,心道怕是他又在嘲笑她膽小了,見狀便咬咬牙不再顧忌,將紗布包一個個往他身上丟。左不過擱幾個布包,她不碰著他就好了。
治風寒自然不是這么個法子,她不過想給他個教訓??烧棵麋癞斦婺苋?,眼見那紗布包都從肩頭堆到胸口了,他卻仍舊毫無所動。
納蘭崢心內郁悶,靈機一動想到他腰腹怕癢,那處必然敏感一些,便拎起一個布包移向他的小腹。
哪知這下要了命,她的手還未來得及挪開呢,湛明珩就嚎叫一聲從床上躥起來了,一腦袋撞上了她。
他身上那些紗布包跟著滾落床榻。納蘭崢整個人被他撞得一斜,眼見便要與那些膈人的碎冰一道栽地。
湛明珩心下一驚,也不管自個兒傷著哪了,忙伸手將她往懷里拉。
辟里啪啦一陣響動,隨之而來的是納蘭崢一聲低呼。屋內登時一片狼藉。
候在房門外的婢子小心出言詢問:“殿下,納蘭小姐,可是里頭生了什么事?”
湛明珩神色痛苦,垂頭看一眼懷里安然無恙的納蘭崢,向外勉力道:“無事,不必進來?!?/p>
納蘭崢驚魂未定,就聽頭頂湛明珩“嘶”了一聲,咬牙道:“納蘭崢,你可是要毀了湛家的國業(yè)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