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第77章 清白
湛明珩最終答應了。的確卓木青說得不錯,如今外頭兵荒馬亂,他進了軍營則難免出入受阻,無法親身照看納蘭崢,倘使有個萬一當真鞭長莫及。與其將她托付旁人,成日地提心吊膽,莫不如安在身邊綁了。
軍營于她雖非合適去處,卻好歹叫她免了顛沛流離。他一日十二個時辰刻刻不離她,總該出不得什么事了吧。
卓木青的傷勢尚未痊愈,三人的身份也須得等衛(wèi)洵安排作偽,湛明珩便趁此時機教納蘭崢學武。
實則他起頭說“教不會”只是推拒此事的借口,畢竟他也曉得,納蘭崢在云戎書院里頭不曾吃過豬肉,難道還不曾見過豬……不,他跑嗎?
她的學識早便在一般男子之上了,缺的獨獨是真刀真槍的操演。
當然了,納蘭崢畢竟嬌弱,那十數斤的大刀及高過一般男子一頭的長槍是當真耍不來,湛明珩便多花了功夫在她的騎術與箭術。他覺得所謂“術業(yè)有專攻”,如他這般樣樣精通太難了,畢竟鳳毛麟角嘛。
何況照狄人募兵的法子,將年齡下放至了十三,身長下放至了四尺五寸,足可見幾乎是挑數不挑人的了,想來到時軍營里頭得有不少弱不禁風的小雞仔。納蘭崢指不定還做不了氣力最小的那個。
冰雪消融,韶光淑氣,眨眼便入孟春時節(jié)。
納蘭崢一月多來學得不錯,除卻細皮嫩肉的小手難免被弓把磨傷,旁的倒無甚要緊。湛明珩看她看得死,以至她回回不小心落馬都能不偏不倚準準栽他懷里。
唯獨起始有一遭,似乎是卓木青覺得湛明珩哪處教得不對,便上前來支招。納蘭崢彼時還穩(wěn)不了馬,被他那蒙著一頭紗布,只露一對眼,毫無征兆冒出來的模樣嚇了一跳,一個不留神就往下栽了去。
湛明珩因卓木青上前來,讓了個位,站離得遠了些,眼看救她不及,就要叫她摔個臉朝地。卻是卓木青忽然伸手入懷,掏出個什么物件來,雙臂一揮一展一撈。
結果,納蘭崢被一張大網兜住了。
她驚魂甫定,蜷縮在張力極佳的網里頭抬眼去看,便見卓木青眼光淡漠地吊著兩只胳膊,拎著網瞅她,隨即將她連人帶網地丟給了湛明珩,說:“沒碰?!?/p>
她很佩服和感激他救人前還顧忌了漢人十分看重的“男女授受不親”。只是始終弄不大明白,他究竟是如何會隨身攜帶漁網的。
衛(wèi)洵替三人備來了假身份,出世以來的大小紀事俱都齊全了,連七大姑八大嬸都替他們安排了真人,偽得那叫一個精彩。納蘭崢看過后,只覺自個兒似乎當真成了那農戶顧大爺的親兒子。
對,衛(wèi)洵叫她姓顧。
針對這一點,她也頗有些奇怪,但瞧瞧湛明珩咬牙切齒地拍碎了一張木板凳的模樣,顯然此姓氏并非巧合,而是衛(wèi)洵有意拿來氣他的。
至于這其中緣故,就不得而知了,或者是衛(wèi)洵與顧池生近日里走得挺近吧。
納蘭崢便成了顧洄,是王行,哦,也就是湛明珩的遠房表弟。卓木青則是與王行交好的鄰里,叫王木。
對,他倆是一道從王家村里出來的,同姓但不沾親。
此外,在衛(wèi)洵編出的故事里,顧洄還有個與他長相頗為相似的親妹妹叫顧崢,是王行未過門的媳婦。且不論這親兄妹倆人的名是否該顛倒一番,衛(wèi)洵實在考慮得十分細致??峙率菗募{蘭崢哪日穿了女裝上街,偶然碰見了軍營里頭的人,好叫她以此圓過去吧。
三人得了身份,便去了正廣招新兵的蜀地。到了瀘州江陽臨時搭建的募兵署門前一瞧,就見應募入伍的青壯自長街這頭排至另一頭,當真十里那么長。
如此景象倒也不奇怪。狄人接手這一帶后,燒殺搶掠不止,還大肆搜刮民脂民膏。百姓們因苛捐雜稅叫苦連天,甚至被逼死了不少??扇缃襁@個募兵政策向應募入伍的士兵供給衣食,免征賦役,甚至分配田地與其家人,可謂一人入伍,全家“升天”。
不去是死,去了有甜頭嘗,如何抉擇自然再清楚不過了。
因應募前來的青壯數目龐大,募兵的環(huán)節(jié)便從簡了,點個名,確切了年紀及出身,瞥一眼身板,再搜個行囊包袱就完了。偶爾碰上模樣可疑的便搜個身,瞧著弱不禁風的,就朝那胸脯捶打一拳,見人屹立不動,就過去了,一點便倒的則拒收。
納蘭崢十四了,多少也長了胸,因而事前作足了準備,好生束平了才來。至于身長,她如今恰好夠得四尺五寸,且衛(wèi)洵給她捏造了個掐著募兵條件來的十三歲,這般年紀的少年尚未長開也說得過去,不會輕易惹人起疑。
再說面目。李槐精通醫(yī)術之余也頗懂改易容貌之法,替她畫粗了眉毛,涂濃了膚色,再拿黛粉修整一番,比從前白佩點的妝逼真得多,如今看來也是個頗為俊朗的小小少年了。
只是她畢竟身板小了些,恐怕沒把握不被點倒,且湛明珩哪里容得那毛手毛腳的碰她。因而輪著納蘭崢時,他便假意掉了包袱,莽莽撞撞地去撿,狀似不經意地大力撞了她一下。卓木青則在后邊,以包袱作掩,在前頭人瞧不見的地兒悄悄伸手按穩(wěn)了她的琵琶骨。
如此一來,她便是一副穩(wěn)如泰山的模樣了。
管事的瞧她被這般沖撞都未倒,可見是個下盤穩(wěn)的,自然省了功夫,不動手地叫她過了。倒是湛明珩因此落了個嫌疑,被好生搜了一番的身。
與實行衛(wèi)所制及軍戶制的大穆朝相差甚遠,狄人的兵制似乎顯得十分松散。光說營房吧,湛明珩不過悄悄塞了幾個銅板,那管事的便將三人排在了一間,絲毫不過問緣由的樣子。當然了,他也可以塞銀子,卻是怕人家懷疑他的出身,因而姑且拿銅板先試試,誰想這就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