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至眼下瞧見這一面不可不說驚艷的沙盤。
納蘭崢的注意力在旁處,自然沒察覺他的詫異,指著沙盤上邊一處盆地道:“四川省境內(nèi)地形復(fù)雜,不論騎兵、步兵皆行路頗難,敵軍橫穿川西,為求悄無聲息必然要快,因而定已消耗甚大。入貴州省境后,他們應(yīng)當(dāng)暫緩腳步休養(yǎng)生息,否則一旦深入我大穆腹地,后續(xù)補給將無法跟上?!?/p>
她說罷伸出手指虛虛劃了一道線:“敵軍從西北來。貴州省境內(nèi)八山一水一分田,多山高谷深,綿延縱橫之地,層巒疊嶂之下,亦夠拖延些許時日。如此算來,假設(shè)敵軍全然不遇抵抗,先鋒部隊到達貴陽最快也須五至七日。”
她說罷點了點沙盤上邊幾面赤色旗幟的位置:“但事實是,我大穆并非任人宰割的魚肉……如此布防,李指揮使以為如何?”
李鮮忠再開口時,比前頭還更要恭敬幾分:“回稟納蘭小姐,末將以為,您的布防已可謂占盡地利人和,應(yīng)當(dāng)可行?!?/p>
“如此說來,您有把握阻敵多久?”
“倘使蕭墻之內(nèi)無敵手,當(dāng)有十日。倘使再占盡天時,或有十五日?!?/p>
納蘭崢聞言稍稍一滯,苦笑一下:“您是明眼人,有防備自然最好,您的部下如何,您應(yīng)當(dāng)比我清楚,我便不越俎代庖了?!毖韵轮?,叫他當(dāng)以大局為重,不必心慈手軟。
“末將明白?!?/p>
“還有一點,貴陽籠統(tǒng)五座城門、五座城樓、兩個水關(guān),照您看,倘使敵軍意圖攻城,是否可能選擇此二城門?”說罷伸手指了指。
“納蘭小姐所指不錯,應(yīng)當(dāng)便是此二中取其一了?!?/p>
納蘭崢聞言點點頭,將兩面赤色的旗幟分別插到了兩座城門口。
……
貴州省境的守備在抵擋了十三日后徹底崩潰。十一月二十五,狄人的鐵騎逼近了貴陽府。
入夜后,狄軍營地的黃金王帳內(nèi),閑閑抿酒的人淡淡瞥了一眼賬外的星辰。侍從的親信順著他目光所指的方向也看了一眼,想了想低聲問:“世子,大半月過去了,何以那頭一點消息沒有?”
卓乙瑯嗤笑一聲:“恐怕是穆京那位小瞧了他的侄兒,我也小瞧了我的好兄長?!?/p>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?”
他皺皺眉沒答,卻是很快又笑起來:“怎樣都無妨,百里外便是貴陽城門……”說罷伸出兩根指頭一擰,“捏住了她,就捏住了他的命門。”
“既是如此,世子預(yù)備何時攻城?”
他輕輕吹出一口氣:“不急,再等等?!?/p>
王帳的燈火夜深時還亮著。卓乙瑯手肘枕著玉枕,斜倚在美人榻上小憩。直至夜半時分,一陣風(fēng)吹入賬簾,吹皺了他手邊杯盞里的酒液。
他霎時睜開眼來,眼底一片清明之色,嘴角一扯正襟坐起,向外道:“東風(fēng)來了,點兵出發(fā)?!?/p>
納蘭崢也是被這陣近乎作妖的大風(fēng)給驚醒的。刻意移開了一道縫的窗子霎時被吹得大響起來,她聞聲驀然坐起,偏頭看一眼天際星辰,吩咐白佩趕緊替她拾掇一身男裝。隨即命人去知會湛允。
男裝是早便備好了的,白佩替她穿戴完畢,瞧著她的臉道:“小姐,您的臉生得太好看了,男裝也是遮不住的,您既是怕給人落了話柄,叫他們說您以女子之身擾亂軍心,那奴婢還是替您將臉抹黑一些,眉也畫粗一些的好?!?/p>
她點點頭,示意她怎么丑怎么來。
湛允早便是鎧甲加身整裝待發(fā)了,進來就瞧見納蘭崢玉帶束發(fā),一身俊朗扮相,詫異道:“您這是要去哪里?”
納蘭崢戴了披氅上前,迅速道:“風(fēng)向有變,敵軍不會放過這般天時地利之機,立刻換防至西城門,不必擔(dān)心我,我只在后方督戰(zhàn)。”
她說到這里抬起眼來,直直望著他:“允護衛(wèi),我與這一城百姓的性命……就交給你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