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是雪神受世界孕育而降生，世界降了第一場大雪慶祝。

那是喜悅的歡頌。

最后一次是雪神為救世而隕落，用自己的生命為世界落了最后一場雪。

那是溫柔的哀歌。

祁夜回來時，看到的便是天寒地凍，白雪紛飛，他的茶茶靜靜消融在世上，隨著一場大雪埋葬。

祁夜心神俱顫，立即卷起飛雪保存好茶茶的軀體，將他接在懷中。

“……茶茶？”祁夜輕喚了聲。

沒有應(yīng)答。

祁夜捧著他的臉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極致的悲慟下，反而喪失了最簡單的思考。

倒是跟過來的晏昭冷靜指出：“死了。”

他是不滿祁夜臨陣棄權(quán)才跟過來。成為主神后，他已經(jīng)可以自由出入異世界。

卻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。

祁夜懷里的神祇應(yīng)當(dāng)就是祁夜心心念念的那位。雖然被祁夜抱著沒有看清楚臉，卻一眼就能察覺對方身上早就沒了神格，只是一具空殼。

“怎么會這樣……”祁夜腦子一團(tuán)亂麻，完全理不出思緒。

“世界毀滅伴生神明也會跟著隕落，你的傳承記憶里沒有嗎？至于你們的世界為什么毀滅，我也不知道。目前看來你的世界還沒毀是因為被這位……應(yīng)該是雪神吧？被他凍結(jié)時間了，代價是他自毀神格?！鄙頌榕杂^者的晏昭理智分析，“他挺強(qiáng)的，如果再強(qiáng)一點(diǎn)，應(yīng)該也能成為這次的試煉選手?！?/p>

祁夜一言不發(fā)，整個神透著一副死寂。

明明不像在秘境中那樣充滿戾氣，卻比那時還要陰郁。

晏昭覺得祁夜現(xiàn)在是喪偶狀態(tài)，出于基本道義就安慰道：“節(jié)哀，不過神死不能復(fù)生，我可以陪你打一架讓你發(fā)泄悲痛。”

祁夜：“……滾！”

晏昭一怔。

因為祁夜這一聲帶著哽咽。

秘境中立了七千年的沒心沒肺冷酷邪神人設(shè)，都在這一聲帶著哭腔的“滾”字中崩塌了。

“我就不該多留。”祁夜輕聲，“我該早點(diǎn)回來的。”

晏昭又道：“我換算了一下時間，他在我們還在秘境里的時候已經(jīng)自毀神格，你早回來也沒用?！睍x升主神后，他對大千世界的時間流速一清二楚，很容易就能算出。

祁夜回過頭，忍無可忍：“你閉嘴。”

晏昭淡淡注視他：“你為什么哭？”

祁夜懶得跟這個沒感情的太陽神講話。

神格毀滅，神魂也會立刻消散在世上，再也找不到。

就算他是主神，也回天乏術(shù)。

為什么……明明他都成了主神，還是改變不了這樣的結(jié)果。

祁夜雙眸泛紅，抱著雪神冰冷的身軀，攥得骨節(jié)發(fā)白。

一滴淚從他臉上劃過，落在少年長長的睫羽上。

可懷中少年再也無法睜開眼喚他“哥哥”。

滿世界的雪忽然凝滯了，無數(shù)鵝毛般的雪花凝聚在一起，竟形成一個淡淡的魂靈。

那魂靈虛弱得看不清面容，卻停在祁夜面前，輕輕撫上他的臉。

“哥哥，別哭?！?/p>

祁夜一怔。

連晏昭都驚訝了一瞬。

“神格已毀，神魂怎會撐到現(xiàn)在還未消散？”晏昭也是第一次見這種奇景。

“茶茶，你……”祁夜神色大變。

“我在隕落前，最大的執(zhí)念就是沒能再看哥哥一眼?！鄙倌甑穆曇羟鍧櫆睾?，“撐到現(xiàn)在，總算等到哥哥回來了。”

“哥哥，我撐不下去了……”神魂越來越淡，眼見著就要消散。

祁夜立刻給神魂施加神力，讓魂體更加凝實(shí)。他低聲道：“茶茶再撐會兒，哥哥救你。”

“你怎么救？”晏昭感到荒謬，“他神格已經(jīng)毀了?！?/p>

“他毀了，我還有?！逼钜姑嫔鲜鞘Ф鴱?fù)得的喜悅，“我分他半顆?！?/p>

“你瘋了么？”晏昭凝眉，“你費(fèi)了多大勁才成為主神——”

“那又如何，本就是為了他?！逼钜剐α讼?，“我愛他?！?/p>

晏昭不懂“愛”是什么，只是提醒道：“你這個世界已經(jīng)在毀滅，全靠雪神停止時間才沒有徹底崩塌。你是主神，才能夠倒流時間拯救這個世界，但時間一旦倒流，他的神魂會徹底消散。而若你先把半枚主神格分給他，他的確可以復(fù)生，可那時你倆不是主神了，沒法再讓時間倒流，他的時間凍結(jié)是有時限的，所以這個世界在解凍后還會繼續(xù)崩塌，你倆一樣要死。祁夜，你無法做到兩全其美?！?/p>

祁夜看他：“這不是有你么？”

晏昭：“？”

祁夜安排好任務(wù)：“我把神格給他，你負(fù)責(zé)時間倒流?！?/p>

晏昭覺得可笑：“我為什么要聽你的？我們關(guān)系很好嗎？你能給我什么好處？”

祁夜：“你答應(yīng)我，我就陪你打一架。”

晏昭：“好。”

然后才反應(yīng)過來：“祁夜，那時只剩半枚神格的你有什么資格和我打架！”他是來找對手的，不是想碾壓弱雞！

祁夜勾唇：“我相信光明正義的太陽神一定會說到做到。”

晏昭：“……”被擺了一道。

他的神性確實(shí)不允許他出爾反爾。

祁夜：“還有一件事請你幫忙。”

晏昭：“我不會答應(yīng)的。”

祁夜自顧自說下去：“我不知道我們世界遇到了什么事才會毀滅，就算時空重來，這件事情也肯定會再發(fā)生。為了不重蹈覆轍，我希望你能在查清楚后給予我提示。不然我和茶茶還得再死一次。”

晏昭薄涼道：“跟我有關(guān)系嗎？”

“有。成為主神后你我?guī)缀跞埽瑓s不知道這個世界因何毀滅，所以我想，那應(yīng)當(dāng)是萬神之主才能知道的事情?！逼钜惯\(yùn)籌帷幄道，“綜上所述，我覺得拯救我們是你的職責(zé)，未來的萬神之主?！?/p>

晏昭冷冷道：“我以后一定見你一次打你一次——”

“以后誰再見對方誰是狗?！逼钜购敛豢蜌?。

“……”晏昭面無表情，“我再提醒你一件事，你的神格不完整，再也無法成為主神，你這個世界也不再具備孕育主神的資格。你們的混沌期、遠(yuǎn)古期那么漫長，是因為你是主神預(yù)備役，需要足夠的時間成長?，F(xiàn)在你當(dāng)不了主神了，即便世界重啟，年齡也會大大縮短，換而言之，相當(dāng)于一個年輕的新世界，受世界法則壓制，你會變得很、弱、小。”

“哦?！逼钜共灰詾橐?。

“還有?！标陶芽床粦T祁夜這種算計完他還云淡風(fēng)輕的樣子，總想給他添堵，“你們這感情算是青梅竹馬？”一個邪神一個雪神，他實(shí)在想不通怎么能走到一起。

祁夜：“我們從混沌時代就在一起?！?/p>

“這就是了。你們本體一清一濁，天生相斥，全靠這竹馬情誼才占了先機(jī)。”晏昭道，“但你毀掉半枚神格，元?dú)獯髠?，這次不一定能打得過清氣了，歷史也會相應(yīng)作出改變。如果你們沒有混沌中積攢無數(shù)年的感情，重逢的時候素不相識，你不會本能厭惡他么？就像你對其他神明那樣?！?/p>

“不。”祁夜語氣篤定。

“我一定會對他一見鐘情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