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,夏家如今雖然不比早些年了,但是到底是大戶人家,女兒高攀不起的。何況,夏公子如今也中了舉人老爺,將來前程無量,光耀夏家門楣。到時候,他該娶一個大家之女,跟他門當(dāng)戶對的?!碧茒€這一番話,說的倒是真心話,她對夏夫人母女印象很好,自然希望夏公子能夠前程似錦。
“娘明白了你的意思,既然你不愿意,娘也不逼你?!标愂陷p嘆一聲,又用手幫女兒耳邊被風(fēng)吹亂的發(fā)絲撩到她耳根后面去,繼續(xù)語重心長道,“但是你的確不小了,親事要定了,娘會慢慢給你挑選別的人家?!?/p>
唐妧也不曉得再說什么,剛好秀禾秀苗面煮好了,唐妧親自迎過去,從妹妹手上接過面來。
第二日一早,天才灰蒙蒙亮,趙騁就親自駕著一輛馬車停在知州府門前。
守衛(wèi)在門口的家丁見是表公子,連忙迎了上來道:“表少爺,您這是……一早就出門去了?這馬車?yán)锩孀氖恰痹掃€未說完,趙騁就撩開了車簾子,他看到了被粗麻繩捆綁起來的四個沒有手臂的人,一下子惡心到了,扶著墻一邊嘔起來。
“把他們抬進(jìn)去。”趙騁冷冷睇了那兩個家丁一眼,吩咐一句,而后只負(fù)手大步進(jìn)知州府去。
謝知州還沒有去衙門,此刻正陪著妻兒一起吃早飯,趙騁隨手點了個丫鬟去請,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,讓她進(jìn)后院跟謝知州稟報一聲。丫鬟得了吩咐去請人,謝知州扭頭道:“表少爺有說什么事?”
那丫鬟低著頭回答道:“回老爺?shù)脑?,表公子沒有說,只說是很重要的事情要老爺您拿個主意?!?/p>
“老爺,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,不然子默不會這么急忙忙找你的,你去吧?!敝x三太太抱著兒子謝玉衡,一邊喂兒子吃飯,一邊跟謝三老爺說話。
謝三老爺覺得也應(yīng)該是有什么要事,不然的話,以子默的性子,不會這個時候還特地命人過來請。
“夫人,我去前院看看,你帶著孩子們慢慢吃。”說罷,謝三老爺起身,又十分舍不得地抱了抱兒子,然后才大步離開。
高姨娘一旁伺候著,卻有些心不在焉。昨天派出去的那兩個婆子,一直都還沒有回來,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情。
又想,唐家那個姑娘還真是命大得很,最后竟然又叫給找到了。如此一來,她心中更是慌張,一個走神,就打翻了粥碗,一碗銀耳蓮子粥灑了一地。
“高姨娘這是怎么了?魂不守舍的樣子,莫不是不舒服?”謝三太太擱下碗,嘴角含笑,望著高姨娘。
“妾手沒有拿穩(wěn),嚇到太太了?!备咭棠镞B忙起身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立在一旁。
“你先回屋吧,這里也沒有什么需要你伺候著的?!敝x三太太吩咐了一句,又轉(zhuǎn)身吩咐自己身邊的丫頭嬤嬤道,“把這邊打掃干凈了,這瞧著怪惡心的?!?/p>
“是,太太。”
“太太,外面阿財來了,說是老爺傳高姨娘過去,有話要問?!蓖瘚邒吡⒃陂T外,恭敬傳話。
“這可真是奇了,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?”謝三太太表情嚴(yán)肅起來,望了童嬤嬤眼,見她輕輕搖頭,謝三太太想了想,然后對女兒謝靜寶道,“你帶著衡哥兒在這里,娘去前院看看。”
說罷起身,經(jīng)過高姨娘,見她身子越發(fā)哆嗦得厲害,謝三太太蹙眉道:“老爺?shù)脑挘瑳]有聽到?”
“是,妾知道了?!备咭棠镫[約能夠猜得到是什么事情,此刻一顆心噗通直跳,老老實實跟在謝三太太身后。
前院書房里,謝三老爺鐵青著一張臉坐在偌大書案后面,趙騁坐在旁邊,面色也十分凝重。
見人來了,趙騁抬眸看去,犀利目光輕輕掃過高姨娘的臉,起身朝謝三太太抱了抱拳,而后望向自己舅父謝知州。
“混賬東西,還不跪下!”謝知州是典型的文官,白皙面皮,俊逸的外表,平素不論是外面待人接物,還是對待內(nèi)院妻妾兒女,都和氣得很,他還從來沒有發(fā)過這么大的脾氣。
高姨娘嚇得一哆嗦,本能就屈膝跪了下來。
謝三太太見狀,連忙轉(zhuǎn)身把門關(guān)了起來,這才走到謝三老爺身邊去。
“老爺,這是出了什么事情?你發(fā)這么大的火?!敝x三太太把近來一應(yīng)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,差不多也猜得到些皮毛。但是謝三老爺不說,她自然也只能是問問。
謝三老爺見這里沒有外人,也就直接問道:“我問你,昨兒唐家姑娘無故失蹤,是不是你暗中派人做的手腳?”
“老爺冤枉,沒有的事,妾什么都不知道?!备咭棠镌趧倓倎淼穆飞暇鸵呀?jīng)想好了,若真是這件事情敗露了,她自當(dāng)會咬死不承認(rèn),只要她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,老爺也不會為難于她。
謝三老爺狠狠拍了桌案,又拔高些音量厲聲問:“什么都不知道?你真要子默把人證帶上來跟你對質(zhì)嗎?”
“老爺我……我真的不知,不關(guān)我的事情老爺。”高姨娘被那一掌震了一下,但是反應(yīng)過來后,依舊咬死不說。
“行,不說,把證人帶上來!”謝三老爺算是對高姨娘失望透頂,她平時有些小性子也就算了,在湖州城,愛擺女主人的譜兒,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與她計較,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,她竟然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來。
很快,就有家丁壓著那四個被卸了手臂的人上來,其中兩個男的是人販子,另外兩個,正是謝府的粗使婆子。
高姨娘見到那兩個粗使婆子,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,但還是強撐著。
那四個人的手臂,是被趙騁卸下來的,他找到唐妧的時候,見她被粗麻繩粗魯?shù)慕壸∈帜_,嘴巴也被塞著厚厚的臭布,他一怒之下,給了四個人懲罰。
昨晚一晚上,四個人都是處于昏迷狀態(tài),現(xiàn)在雖然醒著,但是狀態(tài)也十分不好。
高姨娘望著缺了手臂的四個人,嚇得整個人都懵了,他們的手臂,是誰卸下來的?誰這么殘忍?真是惡心極了!
自始至終,趙騁都未說一句話。他相信,這是舅父家事,舅父定然會秉公處理。
“高氏,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,你要是再不老實招來,只能押你去知州府公堂。到時候,本官定然秉公辦理!”謝三老爺并非是在嚇唬人,他也是被高姨娘的行為給氣到了,這事情若是傳出去,實在是有損國公府臉面。再有,她明明知道子默與唐家交好,卻還去動唐家的人,實在是愚蠢之極。
“我說,老爺,我說?!备咭棠锫曇艉艿?,她顫抖著手使勁揪住自己衣角,這才道,“是,是妾身那么做的?!?/p>
“為什么?”謝三老爺又是一巴掌拍打在書案上,剛剛她沒有承認(rèn),他生氣,現(xiàn)在承認(rèn)了罪行,他心里更是生氣。這么個陰險歹毒的蠢女人,他真是想不明白,自己怎么寵了這些年!
“妾身還不是為了六姑娘,老爺您許是不曉得,那個唐妧……她……她其實一直都想嫁去沈家。”高姨娘還想扮可憐,所以一個勁只將臟水往唐妧身上潑,只道,“之前沈解元沒有定親的時候,她就私下里跟沈解元眉來眼去的,現(xiàn)在曉得謝沈兩家定親了,卻還是不曉得收斂,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,你就對她動手?”謝三太太聽不進(jìn)去了,終于開了口說話,此刻明艷的一張臉上也是滿滿嫌惡的表情,“高氏,你不但陰毒,你還這般糊涂!”
“妾知道錯了?!备咭棠镔橘朐诘厣希袄蠣?,太太,妾真的知道錯了。下回,再不敢這樣?!?/p>
“下回?”謝三老爺拿起案上的一塊硯臺就砸了過去,沒有砸中人,但是墨汁卻潑灑了出來,濺了高姨娘一身。
“老爺,既然事情已經(jīng)弄明白了,您打算怎么處置高氏?”謝三太太心中清楚,這回外甥子默親自過問了這件事情,顯然是不可能不痛不癢的讓高氏就這么蒙混過關(guān)的,懲罰肯定是得有,而且還不會輕。
謝三老爺沉默了會兒,繼而轉(zhuǎn)身看向外甥趙騁,問道:“子默,你看如何處置?!?/p>
趙騁終于開了口道:“舅父真打算依著子默的意思?若是高氏乃是子默家奴,竟存了這樣歹毒的心思,子默定然不會輕饒。她不是想把唐家大姑娘賣去妓院嗎?想必那種滋味,得叫她親自嘗一嘗的?!?/p>
賣去妓院?這回連謝三老爺也震住,他知道是定要給高氏懲罰,但是沒有想過,會那樣懲罰她。
謝三太太知道,這個懲罰,的確是過了些。不說其它的,只因她是璟國公府謝三老爺?shù)囊棠?,就不能夠賣她去妓院那等骯臟的地方。這傳了出去,以后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聽。
再說,到底是六姑娘生母,謝家也得顧了六姑娘面子。
謝三太太道:“子默,舅母知道你與唐家人交好,所以這回高氏這般行為,你是真的生氣了。別說是你,就是舅母,也是氣的。那唐姑娘多好的一個姑娘,要是真叫糟蹋了,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忍心。只不過……”她拖著尾音頓了會兒,又道,“子默,她到底是你舅父的姨娘,若真是賣去那種骯臟的地方,往后你舅父臉上也無光啊?!?/p>
“子默明白,所以,還請舅父舅母定奪?!壁w騁微彎腰,朝兩位長輩緩緩抱起拳來。
謝三太太轉(zhuǎn)身看向謝三老爺,見他沉默不語,謝三太太心下琢磨了會兒,便道:“不若這樣,暫且先將她關(guān)進(jìn)柴房里,等過些日子老爺調(diào)回京都城做官了,再安排她去城外的莊子上。往后,再不準(zhǔn)踏足謝府半步,便是日后六姑娘大婚,也是不許她回來。去莊子上,也不給任何丫鬟婆子使喚,只叫她自生自滅,如何?”
“全憑舅母處置。”趙騁點頭。
“老爺,那您看……”
“就依夫人所言。”謝三老爺自始至終臉色都很不好,也沒有再看高氏一眼,只揮了揮手道,“帶下去吧。”
“老爺!老爺!妾知道錯了,真的知道錯了,老爺您給妾一個機會把。”就在剛剛,趙騁說送她去妓院,太太說打發(fā)她去莊子,她一直都沒有當(dāng)回事,總想著,好歹也是跟這個男人同床共枕那么久了,他對自己,多少是有感情的。如果沒有感情,為何他會一直縱容自己呢?
這三年來,在湖州,太太不在,府上一應(yīng)庶務(wù)都是她在打理。
她儼然就是這座宅子里的女主人,她一個獨享這個男人,不必勾心斗角爭風(fēng)吃醋,他對自己的行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怎么管。她以為,這一回也會是一樣的,她怎么都想不到,老爺他會默許了太太對她的懲罰。
“老爺!妾身求您了,您別趕我走,妾身錯了老爺。”高姨娘被粗壯的婆子往外拖,求饒的喊叫聲越來越遠(yuǎn)。
直到聽不見了,謝三老爺才漸漸轉(zhuǎn)過身子來。
趙騁抬眸看了自己舅父一眼,抱拳道:“子默告退。”
桃山被綁這件事情,并沒有給唐妧帶來多少負(fù)面的情緒,吃飽喝足好好睡了一覺后,依舊忙碌起來。
簪花坊如何人手越來越不夠用,幾個小學(xué)徒又不怎么頂事,沒有辦法,只能唐妧跟妙晴師姐妹兩個辛苦一些。白天做不完的活計,唐妧就帶回家來,如往常一樣,晚上點著煤油燈先做一些簡單點的工序。
趙騁進(jìn)屋來的時候,她正做事做得認(rèn)真,等忽然感覺到有人站在身邊了,她嚇得連忙要跑。
趙騁英俊眉眼淺淺含笑,見她想跑,輕輕松松就撈進(jìn)懷里來抱著。反正這也不是第一回?fù)ППЯ?,親都親過了,打也打過,總之這輩子,她是別想逃了。
“跑什么?”趙騁絲毫不費力,像是抱孩子似的,把她抱了回去。
他坐在椅子上,讓她側(cè)身坐在自己腿上,他一手?jǐn)堊∷绨?,另外一只手則輕輕攥住她微涼的手,抬眸看了眼桌上堆得滿滿的東西,不由得蹙眉:“怎么天天都在做這些事?妧妧,你該好好歇著?!?/p>
唐妧真心無力得很,她該說的都說明白了,臉都撕破了,白眼也甩過去了,可他愣是黏著不放。
“趙爺,您這樣做,對得起府里的夫人嗎?”唐妧沒給好臉色,只懶懶道,“雖說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,但是我不希望我未來的夫婿納妾,我更不希望自己去給別人做妾。所以趙爺,您行行好,放過我吧。”
“夫人?”趙騁一愣,繼而英氣的濃眉漸漸蹙起,忽然就明白過來她的意思,他黑眸透亮,攢著笑意道,“那我答應(yīng)你,不讓你做妾,如何?我也答應(yīng)你,除了你,將來再不會有別的女人。”
他此刻心里篤定的是,小丫頭不是對自己沒有感覺,她是因為對自己產(chǎn)生了誤會,所以才一再排斥自己的。
只要誤會解除了,她肯定會接受自己。
趙騁健碩臂膀緊緊框住懷里嬌軟的佳人,下巴湊近她發(fā)絲,埋入深深次了幾口。
香氣撲鼻,有法香,也有體香,伴著涼絲絲的風(fēng),若有似無地鉆入他鼻尖。
他想著,若是一輩子都能與她如此相擁相守,他再無別求。他會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她,她要什么,他都會給。
唐妧越發(fā)覺得不可思議,依舊有氣無力,懶懶地道:“沒有想到,原來趙爺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的人,讓我做夫人,是要休了家中原配嗎?請趙爺恕罪,這種缺德的事情,我是不會做的?!?/p>
“你為何一直堅定認(rèn)為,我家中已有妻室呢?”趙騁就不明白了,她憑什么這樣認(rèn)為?
唐妧覺得他這個問題簡直是好笑,想也沒有想,就道:“你這般大的年紀(jì)了,怎么可能尚未娶妻?”
他這般大的年紀(jì)?在她眼里,他到底有多老?他看起來很老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