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開陽頓了良久也沒見人吱聲,甚是心累地長長的嘆了口氣,解釋道:“陳毅死于‘出言不遜’,石明朗死于‘別有二心’,連楊漸都被判了個‘驕縱專權(quán)’,下一個必然是我了。與其洗頸就戮,倒不如咱們先發(fā)制人!”
曹??偹阏业綍r機開口:“那舅舅您打算怎么做?”
“圣上不能指望,太子和他一條心,也是不能指望的。正好你手下有那一隊蒙古兵,我們不妨擁立三王爺之子?!彼谧郎险此嬃藥讉€圈,手指點了點正中,“建元帝不也是皇太孫繼位嗎?老皇帝若死,太子守南京,一時半會兒又到不了京城,我們大可以找個理由,借護(hù)駕的由頭進(jìn)宮,再說太子圖謀不軌,心術(shù)不正,皇太孫才是大齊正統(tǒng),這樣也就兩全其美了?!?/p>
因為名聲不好,曹廠公府上的優(yōu)質(zhì)謀士有限,再加上他最近同樓硯的關(guān)系緊張,這些事便不想去問他的意思,索性就自謀出路。
小皇孫現(xiàn)在還在吃奶,等他登基,就等同于自己獨攬大權(quán)了。
想出這么一條絕妙的計劃,差不多花了他三天三夜的時間,很是不容易。
曹睿聽完認(rèn)為舅舅說得都對,當(dāng)即表示贊同。
“不過樓硯那邊怎么辦?這小子近來不大安分,萬一他半途反水呢?”
曹開陽把自己的身子艱難地塞進(jìn)帽椅里,聞之冷笑:“怕什么,他不過是個占星卜卦的道士,又沒生出三頭六臂,若我手上捏住他的把柄,不怕他不乖乖聽話?!?/p>
城南楊府。
大雨從早上下到傍晚才停,院中積滿了水,濕漉漉的倒映著藍(lán)天白云。
這會兒楊家已經(jīng)開了飯,因為楊晉又要晚歸,楊夫人遂命人備好了飯菜擱在廚房。
楊閣老的身體前幾日就大好了,也能坐在桌邊慢騰騰地吃粥,聞芊正洗了手給他剝蝦,施百川因為職位低,開會沒他的份兒,一個人閑來無事可以跑來蹭上頓飯。
風(fēng)雨過后,樹下是一片紅綠相映的狼藉。
朗許墊著腳在摘花,身側(cè)的小丫鬟捧著沉甸甸的籃子,這是夏季最后剩的一點石榴花了,楊夫人怕浪費,讓他摘一些好做成胭脂。
鼓搗了半天沒完沒了,楊閣老端著碗在屋內(nèi)扯著嗓子喚道:“朗兒啊,把飯吃了再摘吧,不著急的?!?/p>
他話音剛落,朗許正把梢頭頂端的那朵采下,還沒等回頭,便聽得一陣急促紛亂的腳步自門外傳來,繼而砰的一聲踹開了大門。
一瞬間,花枝搖曳。
“誒,你們……”
走在前面試圖要阻攔的家丁被為首之人一巴掌推開,繼而一隊人馬魚貫而入。
來者一身褐色曳撒,腰束革帶,腳蹬皂靴,頭頂圓帽,這服飾楊閣老一看就知道是東廠的人,于是放下碗緩緩站起身。
楊夫人惶惶不安地望瞭望他,一顆心早已七上八下。
“白監(jiān)丞,你這是……”
對方才站定腳,抬手打了個示意,身后的番役二話沒說,上前就去拽聞芊的胳膊。
饒是來得突然,她反應(yīng)倒也極快,抬手拍掉了一只,不承想右手旋即被人握住,兩條胳膊一左一右的擒在兩端。
原以為是沖著楊閣老來的,誰料最后抓的居然是聞芊,楊夫人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神,繞過飯桌質(zhì)問道:
“你們干什么?”
楊漸把打算動手的施百川摁了下去,耐著性子與他周旋:“白監(jiān)丞,我家這位姑娘可是犯了什么事么?”
趾高氣揚的宦官負(fù)手而立,幷未把這位前任首輔放在眼里,“當(dāng)然犯了事,東廠又不是錦衣衛(wèi),幾時抓錯人過。”
施百川齜牙沖他咧開嘴。
白監(jiān)丞伸出兩指對準(zhǔn)聞芊,“這女子乃是朝廷欽犯,意圖不軌,證據(jù)確鑿,廠公命我等速速拿人審問。咱家奉命辦事,打攪之處,還望閣老見諒了。”
“朝廷欽犯”四個字甫一出口,聞芊整個人倏地一震,雙目猛然抬起。
“你說是就是?”施百川拍桌而起,“證據(jù)呢?東廠就可以隨便抓了嗎?”
“這就不是你們錦衣衛(wèi)能操心的事了。帶走——”白監(jiān)丞略一頷首,番役即刻押著聞芊往外走,眼見楊閣老還欲說話,他側(cè)身時不咸不淡地補充,“窩藏要犯可是重罪,閣老,好自為之啊。”
人群撤得很快,腳步里夾雜著甲胄上銅片相撞的細(xì)碎聲,捧花藍(lán)的小丫環(huán)畏懼地縮到朗許背后。他目光一路追隨,似乎是想上前,然而剛邁出腳,聞芊卻偏過頭來沖他提醒般的搖了搖頭。
朗許驀地頓住。
只是遲疑了這片刻,東廠的人已然從眼前一晃而過。
垂花門被帶得“吱呀吱呀”來回扇動,院中是如同凝固一樣的死寂。變故自發(fā)生到結(jié)束,前后僅僅一盞茶的時間,甚至于好些人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。
門扉終于在風(fēng)里靜止,施百川像是想起什么,撒腿往外跑。
“我去找我哥!”
施百川趕到北鎮(zhèn)撫司時,楊晉才離開不久,兩個人正好錯開。他卻也沒回家,而是繞遠(yuǎn)路去了一趟脂粉鋪。
這是聞芊在揚州時就鐘愛的一家店,如今到了京城,差不多三五天就要來逛一回。“二十四橋”的老板差不多和他們倆都相熟了,于是進(jìn)門便遞了盒螺黛來。
“店里的新品,前幾日剛做好的,還沒來得及在市面上賣?!崩习迨莻€三十出頭的婦人,面容包養(yǎng)得很好,瞧著和聞芊的年紀(jì)不相上下,“您先拿去給夫人試試,回頭若有哪里不妥的,讓她來同我說一說?!?/p>
白拿人的東西他總覺不大好,再三推脫了幾番,可惜女人的嘴皮子永遠(yuǎn)都那么厲害,楊晉終究敗下陣來,道了句多謝,一面打量手里脂粉盒,一面告辭出去。
身后的鋪子香風(fēng)縹緲,檐下的鈴鐺清脆作響,一整條街似都彌漫著甜膩的味道。
知道聞芊最近心情欠佳,或許,這個能稍微轉(zhuǎn)移她的注意力。思及如此,楊晉抿唇用力握了握。
幾乎是在他抬頭的剎那,長街上那隊平日里水火不容的番役便映入眼簾,其中有一抹他極其熟悉的身影,目不斜視地從店門前走過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施百川:哥!大嫂子被妖怪抓走了QAQ!
阿基: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