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遠(yuǎn)處即是一家酒樓的側(cè)門,楊晉四下里環(huán)顧,攙扶聞芊在花臺上坐下。
“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,我去雇頂轎子。”
她眼皮發(fā)沉,像是困得很,頭靠在一旁的石墻上,半睡半醒似的應(yīng)他。
酒肆二樓的燈光將她臉頰照得一片明亮,帶著淡淡的酡紅,襯得肌膚異常細(xì)膩。楊晉心中到底不太放心,仍俯下身叮囑道:“別到處亂跑?!?/p>
“知道了,老媽子似的……”
他踟躕再三,還是起身來,又多看了她幾眼,才快步離開。
大概是正值飯后歸家的時辰,轎夫竟不太好找,尋了快有一炷香時間,楊晉才領(lǐng)著一頂藍(lán)布小轎回到原處。
酒樓門口人來人往,有進有出,紅男綠女個個喝得滿面紅光。
其中一位少爺打扮的男子恰好領(lǐng)著他的隨從經(jīng)過,瞧見聞芊,又退了回來,撩袍在她跟前蹲下,上上下下溜了個遍,甚有滋味的咂咂嘴。
畢竟大半夜里撿到個昏睡不醒的美人,和天上下金子沒什么分別了。
聞芊正閉目養(yǎng)神,驀地被一柄合攏的玉骨扇抬起了下巴,她不耐煩地睜開眼,正對上一張長相抱歉,足以給人提神醒腦的臉。
“姑娘真是好相貌,”對方笑得很是猥瑣,“這天寒地凍的,著涼了可就不妙了,要不,本少爺送你一程?”
聞芊平時是很不待見這種丑得撕心裂肺的人,今晚大約是酒勁兒上來,竟耐著性子端詳了他一遍,最后似笑非笑道:“仔細(xì)一看,你雖生得歪瓜裂棗,這雙眼睛倒是挺漂亮的?!?/p>
那人當(dāng)下驚喜不已,直接忽略了前半句,只朝自己的隨從夸耀道:“小華聽見沒,她夸少爺我長得漂亮呢!”
隨從立馬從諫如流:“少爺您儀表堂堂,風(fēng)度翩翩,哪家姑娘不喜歡呀?!?/p>
“說得好,說得好!”
兩人相對哈哈大笑,聲音頗有些下流。
這般缺心眼的沾沾自喜了一番,那年輕公子就此蹬鼻子上臉起來,把折扇往下挪了幾分,正要去掀她脖頸之處的衣襟。
斜里一股勁風(fēng)襲來,掌心突然一空,扇子竟被人半途抽走。
身側(cè)之人目光冷凜,手上拿的正是自己的玉骨扇。
他瞬間不悅,伸指頭道:“喂,這寶扇是我的?!?/p>
楊晉頷了頷首,平靜地展開折扇,若有所思道:“哦,原來是你的?”
“是啊,知道還不趕緊還給我?”言語間伸手便要過來拿,沒等碰到扇柄,就見他收了扇子背在身后,另一只手掌心翻起,聚氣自上而下,一掌拍在他胸膛。
耳邊一聲慘叫,聞芊轉(zhuǎn)過頭,恰好看到這主仆二人筆直地飛出去,“噗通”落入湖中。
她瞇著桃花眼思索片刻,旋即“騰”地站起身,憤憤不平:“你居然請他們喝酒都不請我?我也要去!”
“……”
楊晉拎著她后頸的衣領(lǐng),“別鬧了,快回來!”
聞芊被他一拽,跌在他胸口,索性就那么靠著,語氣憂傷而哀怨,“你就那么丟下我不管了,害我受人欺負(fù)……”
楊晉微怔,當(dāng)下竟叫她說得心生愧疚:“我不是有意的?!蹦┝擞钟X得哪里不對,“……不是說了替你雇轎子去了么?”
“雇轎子……”她撅嘴嫌棄道,“你怎么不說背我回去?”
他頭疼得無奈,剛要嘆氣,聞芊卻轉(zhuǎn)身倚在他胸膛,少女的體香夾雜著淡淡的紹酒香氣,她難得這樣平靜地輕喚道:“楊晉?!?/p>
他低垂下眼簾:“嗯?”
聞芊雙眸含情,嘴唇貼在他耳垂邊,細(xì)嫩的指腹輕撫過眉眼,嗓音里的柔情像是化不開,“有沒有人說過,你的眼睛很漂亮?”
“……”
四下里靜默了一陣。
兩人對視片刻,楊晉才開口:“這句話,你剛剛也對那個小白臉講過吧?”
聞芊:“……”
“我都聽見了?!?/p>
她掩飾性了笑了兩聲,“那不一樣嘛。”旋即又換了個語氣,認(rèn)真地望著他,“楊大人,你是我見過,模樣最好看的錦衣衛(wèi)。”
楊晉面無表情,“是嗎?我怎么記得,前段時間你還調(diào)戲過百川?”
話音未落,聞芊突然猛地一下將他摁在墻上,“我不管,我說你最好看,你就是最好看的!”
“強詞奪理?!睏顣x移開目光。
聞芊懶懶地抬眼瞧他,“誰強詞奪理還不一定?!?/p>
“說不準(zhǔn),你心里和方才那個小白臉一樣高興呢,不過人家說出來了,你就只會偷著樂?!?/p>
楊晉不悅地低頭看她:“我會是這樣的人?”
她低低一笑,聲音輕柔,“是與不是,試試看就知道了?!?/p>
他正想說“你又要作什么”,脖頸處卻驀地被一股力道往下壓了壓,聞芊兩只玉臂環(huán)過他頸項,踮腳猝不及防的吻了上來。
陌生的溫香幾乎是剎那占據(jù)了唇齒,楊晉不禁微微睜大了雙目,她靠在他身上,柔軟的唇瓣或吮或抿,滾燙的氣息將他的皮膚驟然引得無比灼熱,那根靈巧的丁香小舌順著微啟的齒間探了進來,一遍又一遍煽動著他最敏感的神經(jīng)。
他腦中一片空白,甚至忘了伸手推開她。
聞芊吻得很熱烈,仿佛肆意在他口中掠奪糾纏,一路攻城略池,纏綿出令人心馳神蕩的炙熱。
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楊晉發(fā)覺自己的呼吸聲漸漸渾濁凌亂,四肢百骸竄出說不出的酥麻之感,到最后,他竟忍不住低頭回應(yīng)她……舌尖有淺淡的胭脂的味道,正緩緩綻開。
被這個綿長的吻耗盡了呼吸,聞芊體力不如他,先停了下來。雙唇分開時,牽著一縷銀絲。
她踮腳太久,腿早已發(fā)軟,身子不由往下滑,楊晉回過神忙撈住她的纖腰。
聞芊索性整個趴在他懷里,雙手交疊,含著不言而喻的壞笑。
唇上的口脂被吃了個干凈,她抬手在楊晉嘴角蹭了蹭,看著指腹上分明的一抹紅色,曼聲開口:“楊大人……”
楊晉拿手背擦去嘴上的胭脂,隨后抿住唇靜默地看著她,將呼吸調(diào)整均勻。
無論如何,這種事到底是自己唐突了,似乎多少該有個交代。
他喉結(jié)上下滾了滾,在聞芊的注視之中,緩緩開口,“我——”
未及吐出第一個字,她那雙星眸卻很快彎成了月牙,笑個不停:“我猜得沒錯,你果然不會接吻!”
“……”
聞芊帶著醉意笑得歡樂,“這一次是我贏了!”
“楊晉呀楊晉,我可抓到你的把柄了!明天我便去告訴所有人!”
“……”這真是什么值得昭告天下的事么?
他忍不住想扶額,卻見聞芊在原地樂了一陣,就勢又跌回他懷中,趴著不動彈了。
楊晉有些怔忡,不知自己的雙手該放在哪里才好,原想抱她,但猶豫半晌,還是縮了回去。
不多時,耳畔聽到沉沉的呼氣聲,方知道她是睡著了。
他莫名松了口氣,這才扶住她肩頭,輕輕擁住。
今夜這場亂七八糟的醉酒,也不知醒來還能記得多少,只怕屆時她又會以此為借口,滿世界追著他找麻煩,要說法的吧……
思及如此,楊晉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在她頸窩輕嘆一聲。
約摸留意到什么,他冷不丁抬起眼。
不遠(yuǎn)處的兩個轎夫皆待怔地望著他二人,眼里的羨慕和驚訝參半,顯然已經(jīng)恍了神。
楊晉目光警告地瞪了過去,兩人瞬間反應(yīng)過來,趕緊挺直身板,看向別處。
他抱起聞芊鉆入轎內(nèi),扶她坐好后,又仔細(xì)替她系好外袍的結(jié)。手冷不防觸碰到衣衫下那片滾燙的肌膚時,他身上仍舊有些異樣的變化。
聞芊歪頭倚在其中睡得很熟,楊晉神色溫和地注視了一陣,指尖蜻蜓點水地?fù)崃藫崴瓜戮К摰拿髟芦殹?/p>
轎簾微動,他起身出去,朝旁吩咐道:
“聽雨樓?!?/p>
轎夫朗聲答應(yīng),一前一后抬起轎子,吱呀吱呀的走遠(yuǎn)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