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
晚上發(fā)生的事, 聞芊在飯后散步提起時, 還笑個沒完。
“我還真以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,鐵了心要大干一場, 結(jié)果一看到你亮牌子就慫了。哎呀, 雷聲大雨點小,準(zhǔn)備看出好戲的, 沒開場呢就結(jié)束了?!?/p>
楊晉跟在她旁邊, 見她揚手折了一枝桂花在手上把弄,隨口問道:“你們兩家積怨很久了?”
聞芊閉目想了一陣,“嗯……從我?guī)煾竵韽V陵起吧, 不過同行做生意也是免不了的,只是周倩此人為人強勢, 一貫不服輸, 自打她接手了鳳仙,就一直想把我們壓下去?!?/p>
“難怪她會處處找你的麻煩。”
“誰讓樹大招風(fēng)呢?!彼f這句話倒一點沒有以此為慮,反而深以為榮似的。楊晉不由笑了笑。
見他在笑, 聞芊心里的那些憂慮與隔閡瞬間散去不少,開口調(diào)侃,“早知錦衣衛(wèi)這樣厲害,我就該綁著你不放的, 楊,大,人?!彼銎洳粋涞卦跅顣x鼻尖上點了一下,隨即動作嫻熟的退開, 在他皺眉之前撤到一丈開外。
楊晉:“……”
“誒——”聞芊揚揚眉,伸手擋住他,“先說好,大過節(jié)的,再計較這些可就沒意思了。”
自己明明還一句話沒說……
楊晉輕嘆了口氣,她卻像是興致很好的樣子,抬頭望瞭望夜空,便借著就近的一棵樹躍到垂花門的挑檐上,舉目遠(yuǎn)眺。
順著她視線瞧了一下,楊晉奇道:“在瞧什么?”
“想知道???”聞芊讓了個位置給他,挑釁地笑笑,“自己上來看看咯?!?/p>
他在下面無奈地抿起唇角,像是不打算接她的茬。
聞芊俯身,單手托著下巴,“怕高?要不要姐姐拉你一把?”
沒等回答,耳畔聽得風(fēng)聲響動,楊晉已然點足而起,無需借力,旋身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乇阍谒赃呎径?,就勢坐下,“怎么我就一定比你????/p>
被他這身手怔了片刻,聞芊隨即張口道:“看你這樣子就比我小?!?/p>
楊晉不以為然地轉(zhuǎn)頭:“你哪一年生的?”
“承明五年,你呢?”
他聽完笑了下:“承明三年?!?/p>
聞芊小聲嘟囔:“也就大我兩歲而已?!?/p>
居然才二十一,論年紀(jì)是比較小了。她暗忖。
楊晉望著她,故意道:“不叫聲哥哥么?”
聞芊齜牙:“你想得美?!?/p>
她忿忿別過臉,拿起那枝丹桂,毫不憐惜地開始辣手摧花。
不遠(yuǎn)的樂樓尚在徹夜笙歌,今晚上大部分閑人都聚在小花廳吃酒,這附近倒是格外靜謐,四下里半個人影也沒有。
從高處看去,視線中少了遮擋,圓月比平時更大了些,光華淺淺。
細(xì)碎的桂花從指縫往下落,躺在屋瓦之間,聞芊正拈了一朵,剛要扔時忽聽到楊晉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。
“……沒生氣了吧?”
她手上頓住,雙目卻不由自主微微睜大,只聽他繼續(xù)道:“昨日的話,是我說得太重了,別往心里去?!?/p>
聞芊將桂花悄悄收了回來,佯作不在意地開口:“……你知道錯了就好?!?/p>
心里卻想著:他先服軟了,自己要不要也道個歉呢?
楊晉輕聲嘆道:“不過,你講的那些也確實太過分了點,說我沒關(guān)系,再如何也不能扯上我家。”
她抿了抿唇,目光漫無目的地在四周晃悠,“……那還不是你誤會我在先的?!?/p>
他皺眉:“你沒有那般舉動,我又怎會誤會你?!?/p>
“我那般舉動怎么了?又沒礙著你什么事?!甭勡凡粣偂?/p>
“我只是就事論事……”
“那我也是就事論事!”
再這么爭下去沒完沒了,楊晉兩手搭在膝上,看見她眸中似有慍色,搖搖頭別過臉,“說一下就惱了?!?/p>
聞芊不服氣地起身:“誰惱了,我明明……”
因為急著辯解,她腳下沒站穩(wěn),瓦片上經(jīng)年累月的苔蘚被露水浸泡后格外濕滑,聞芊踩了個空,順著屋檐往下掉。
楊晉登時一驚,忙探出手拉住她。
身側(cè)瓦片從屋頂滑落,哐當(dāng)砸在地上,樹梢棲息的鳥雀撲騰四散開來。
聞芊扶著楊晉的胳膊坐回原處,饒是有些功夫在身,仍對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。
好在只是衣裳臟了,幷未受傷,她低頭去擦裙擺上蹭到的污泥。
“沒事吧?”楊晉跟著伸手拍掉聞芊發(fā)髻間的枯葉,見她無礙,方才笑嘆,“自作自受?!?/p>
后者無力地瞪他一眼,擦衣裙的動作愈發(fā)的用力了。
楊晉只好收回手在旁邊靜靜坐著。
一時間,兩個人都不言語。
目之所及的檐牙上緩緩爬過一只秋蟲。
“楊大人?!?/p>
他聽到身旁有個試探性的聲音,于是便本能的嗯了。
“樂坊的事……”聞芊遲疑道,“你還幫忙么?”
楊晉轉(zhuǎn)過眼來看她,慢聲開口:“現(xiàn)在知道怕了?”
聞芊嘴唇微動,欲言又止。
“你也不想想我今天為什么會來?!彼麚炱鹉_邊的一粒石子,往茂密的草木中一扔,“就知曉你要逞能,我若是不給你臺階下,看你怎么收場。”
聞芊聽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怔忡了一陣。
這一天以來思索過無數(shù)種可能,無數(shù)法子,總是將楊晉往壞處去想,從沒料到他會如此照顧她的感受,歉疚之余多少覺得自己有些以怨報德。
聞芊偷偷看了看他,隨后不著痕跡地挪動位置,拉著他胳膊肘邊搖邊道,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錯了,你大人不記小人過……咱們講和吧,好不好?”
楊晉被她推得左搖右晃,也不知該說什么:“我不是非得要你道歉不可,我只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