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
察覺到她腳步虛浮,楊晉忙停了下來。
“腿傷了?”
聞芊撩起裙擺,隱約可見鮮紅的一角,血跡斑斑,火辣辣的疼痛感直往上冒。
傷是肯定傷了,但是好是歹還拿不太準(zhǔn)?,F(xiàn)在情況特殊,一時也顧不得許多,楊晉迅速蹲下,褪去羅襪仔細(xì)檢查聞芊的傷口。
“還好,皮外傷,沒傷到筋骨?!?/p>
他說著扯下衣擺給她做簡單的包扎。
□□里含著硫磺和硝石的碎渣,饒是不嚴(yán)重,但若不好好清理,往后愈合起來也會很麻煩。聞芊瘸著一只腳,無不擔(dān)心的抱怨道:“我這條腿很金貴的,壞了你賠得起嗎?”
楊晉起初幷沒說話,專心給她腳踝纏上布條,而后才開口:“你只要不打唐家那些破銅爛鐵的主意,我有何賠不起?”
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,他用力打了個結(jié),聞芊低低“嘶”了聲,沒想到他記性如此之好,還沒忘記鑰匙的事。
“走吧。”
腳傷不好輕碰,怕再裂開,她只能由楊晉扶著,一瘸一拐慢慢悠悠地往前行。
好在唐石尚未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倆已經(jīng)離開,猶自讓人端著火銃堵著鐵門開炮,倒是沒有要進來瞧一瞧的意思。
這石洞后儼然又是一個石洞,所謂別有洞天只不過是眼花,除了頭頂高了些以外幾乎沒什么特別的。但四周很濕潤,總有股潮氣,滿地的枯樹葉,踩上去咯吱作響。
里面不深,尚未走出二十丈便再次被堅硬的墻壁所阻截。
聞芊左右看了看,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,故而斷定:“是死路?!?/p>
不過楊大人似乎幷不是個會死心的人,而且有堅定不移找機關(guān)的毛病,說了句:“你在這歇會兒?!北阌珠_始往石壁上搜尋起來。
然而不見得每個石墻都可以讓他鑿個洞,再者說這么一路打過去幾時是個頭。
聞芊等得百無聊賴,原想往墻邊靠一會兒,又怕順著墻根往上爬的蛇蟲鼠蟻,到底還是只能算了。
“你說,唐家如何會有這么一處地牢,還這樣隱秘?”她抱起胳膊在周遭打量,“是做什么用的?”
“不清楚?!睏顣x答得有些敷衍。
“會不會藏了什么寶藏?”她開始異想天開。
“……不清楚?!?/p>
“楊大人,你看過志怪話本么?”聞芊和他攀談起來。
“沒怎么看過?!?/p>
“那我,給你講個嚇人的故事,怎么樣?”她興致勃勃。
楊晉一面打量周圍環(huán)境,一面漫不經(jīng)心地應(yīng)聲。
“有一個男子帶著一個女子去一戶有錢人家里查案,他們倆不小心被關(guān)進了地牢,那個男的在前面找出路,女的就在他身后等著,等呀等呀,突然有根繩索把那個女的給吊了起來……”
楊晉身形一頓。
聞芊接著道:“那個男的還不知道,只聽見身后有人說,要給他講故事……”
他終于轉(zhuǎn)了過來。
她像是靈感閃現(xiàn)似的壓低嗓音:“結(jié)果這個男的就轉(zhuǎn)了過來,卻看到那個女人依然站在他跟前,殊不知,他面前的這個姑娘其實是……”
話未說完,楊晉看著她,突然開了口:“聞芊,你背后好像有人?!?/p>
她聞言一怔,反倒先打了個激靈,一時忘了自己腳上有傷,急忙要躲開,這一躲牽扯到腳上的傷,疼得她倒抽了口涼氣。
耳畔似有一聲輕笑,聞芊咬住嘴唇慍惱地瞪著他。
“楊晉,你!……”
他半是好笑,半是無奈地走過來,“好了,別鬧了?!?/p>
說著,俯身去給她瞧了瞧傷,提醒道:“你當(dāng)心點,莫要亂動,傷口都快崩開了。”
“那還不是你害的!”聞芊揉著腿不滿。
說話間,濃煙已順著洞口淌到了身下。
周遭火銃的聲響逐漸平息,可火勢依舊不止不休,洞口早已被堵住,大概填滿他們所在的這間石室也只是時間的問題。也不知該不該稱贊唐總督鍥而不舍,持之以恒。
隨著空氣逐漸渾濁,楊晉也開始力不從心起來。
聞芊拉起裙擺察看自己的傷勢,視線不經(jīng)意落在地面時,她忽然楞住。
這一路上皆鋪了不少楓葉,看顏色還很新。
她彎腰拾起一片,腦中一個畫面驟然閃過,幾乎是在轉(zhuǎn)瞬間,那張?zhí)聘牡貓D在眼前徐徐展開。
“我知道我們在哪兒了?!?/p>
楊晉聞聲望向她:“在哪兒?”
府上唯一一處有楓葉的地方,白天她曾遙遙遠(yuǎn)眺過。
聞芊往后退了幾步,引著楊晉抬頭,“你看這上面?!?/p>
幽長漆黑的甬道一路延伸,仿佛沒有盡處,“這是口枯井?!?/p>
“我們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在井底?!?/p>
這個時辰想必已近深夜,但星光月華皆不見半分,那口井大約被人封住了。
楊晉一直仰頭盯著那處,聞芊側(cè)目瞧他時,能看見他輕輕皺起的眉峰。
不經(jīng)意的,那雙星眸流轉(zhuǎn),目光與她交匯。
聞芊眨了眨眼睛,“我腳有傷。”
楊晉抿抿唇:“……所以呢?”
她笑靨如花:“所以,當(dāng)然你背我啦?!?/p>
“……”
唐石在鐵門外放火,把一道門燒得火紅滾燙,這么足足折騰了快有兩個時辰,他仍舊不敢進去查看石室內(nèi)的情況。
兩個家丁滿頭大汗地往火堆里添柴,另一個站在邊上拿扇子趕煙,三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。
“火不要停。”唐石吩咐,“等明早天亮了再滅?!?/p>
底下人苦不堪言地應(yīng)了。
算算時辰差不多子夜,他在門外轉(zhuǎn)悠,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安下心來,終于,唐石叫上了自己的隨從。
“找?guī)讉€人,拿鏟子去我院中等候。”
今日是個烏云遮月的夜晚,相傳這般景象大多預(yù)示著有蒙受冤屈,真相不白之事,也有人說,是死不瞑目,亂象叢生。
微風(fēng)吹得梢頭枝搖葉晃。
夜深人靜下,只聽得鐵鏟在地面上唰唰的聲音。
雖是在自家府中,唐石卻只命人挑了盞昏黃不清的孤燈,頗有些做賊心虛的意思。
鏟起來的泥土在兩旁堆積成小山,他揣著手探頭細(xì)看,生怕漏掉什么蛛絲馬跡。
隨著坑越挖越深,饒是遲鈍如唐石也漸漸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。
果然,仿佛是為了證實他的感覺,掘土的家丁拎著鐵鏟從坑里抬起頭。
“老爺,沒有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