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

氣氛變得有些詭異。

秦意：“……”

毛吉祥毫不放棄，追加道：“不吃春藥硬不起來的那種?！?/p>

秦意那顆正高速旋轉(zhuǎn)思考對策的大腦頓時罷了工，有如急促昂揚的琴聲突然中斷，“嘣”的一聲，其中一根琴弦斷裂。

窗外夜色如墨，這座城市褪下一天的繁忙漸漸安靜下來，人們得以歇息，連呼吸聲也顯得更為輕微平穩(wěn)。窗外是細細碎碎的貓叫聲，微風拂過樹梢的聲音，一片祥和。

但在臨安小區(qū)五樓，透過那扇轟然倒地的門所窺見的，則是來勢洶洶的一眾保鏢，是抖如篩糠的毛吉祥，更是暴怒陰沉的唐總裁。

唐御天氣極反笑。

他越過他們，在沙發(fā)上坐下，姿態(tài)隨意地將手臂搭在沙發(fā)靠背上，槍口有意無意地在他們兩人身上晃悠。像一只隨時準備伏擊敵人的獵豹，優(yōu)雅而又從容。吐出來的話毫無起伏，卻讓人感到一陣陰寒：“毛吉祥，死到臨頭，有什么遺言不防說得大聲一點，讓我們都聽聽。”

這他媽怎么能跟你說！

毛吉祥眼一閉：“既然你不信我，那我無話可說?！?/p>

趁著這空當，秦意將事情從頭至尾理了一遍，試探靠分析誘導來消除毛吉祥的嫌疑：“唐先生，你覺得毛吉祥殺害夏清秋的動機是什么？如果真是他，事后為什么要留下那么多明晃晃指向自己的證據(jù)？他大可以轉(zhuǎn)嫁到其他人身上，將臟水潑得遠遠的?！?/p>

唐御天有片刻松動，隨即他將槍握得更緊，青筋在手背上暴起，看著分外恐怖。他將聲音壓得低沉，嘲諷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夏清秋不是毛吉祥抓的？”

什么都可以否認，只有這點否認不了，人證物證錄音視頻具在。

那么，要如何承認是毛吉祥抓了夏清秋，又能扭轉(zhuǎn)局勢？

……秦意腦海里漸漸有了個雛形。

他暗自攥緊拳頭，向唐御天解釋：“人確實是他抓的，可是他抓夏小姐的意圖并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。”

毛吉祥完全不知道秦意想說什么。

但這并不妨礙他配合盟友，秦意才說到一半他便極其配合地用一種凄慘的眼神瞥了唐御天一眼。那表情仿佛竇娥再世，眉頭纏在一起，想哭又流不出淚來，嘴唇抽搐不已。緊接著，他輕輕從口中溢出一聲委屈地：“嚶?！?/p>

唐御天：“……”

秦意：“……毛先生，你別太難過，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?！?/p>

毛吉祥哭唧唧地喊：“人家知道，可人家就是心里好痛痛！你知道辣種感覺嗎，悶悶地，好藍受！”

……

這莫名其妙的臺灣腔是什么鬼??！

唐御天心情很復雜，這感覺好比你原本想宰一只貓，卻不小心吃到一坨屎，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先把屎吐出來，還是先宰貓。

見唐御天神情有所松動，秦意乘勝追擊：“其實毛先生早就得知有人要加害夏小姐，因此故意派人將她接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，偽裝成綁架的樣子?！?/p>

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！

唐御天臉上陰晴莫辯：“這種蹩腳拙劣的說辭，你以為我會相信？”

秦意第一次說謊，手心微微冒汗。其實他也摸不準這個方案可不可行，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。況且就目前來看，幕后黑手確實另有其人。可唐御天沒那么容易動搖……

屋內(nèi)一片寂靜，只剩下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。

毛吉祥不愧是聞風就起浪的主，弄清楚戰(zhàn)略之后，他低垂下眼簾，無限傷感道：“七七，我對清秋的愛，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。他不信就罷了吧，反正清秋已經(jīng)死了，我活著也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?！?/p>

秦意：“……”劇情反轉(zhuǎn)地太快就像龍卷風。

毛吉祥聲音由低轉(zhuǎn)高，對著唐御天嘶吼起來：“這兩年，眼睜睜看著清秋走向你，也眼睜睜看著清秋因為跟你在一起而歷經(jīng)磨難，如今還要遭人暗殺……我想保護她！我多么想護著她！我多么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！而不是她！”

說完后毛吉祥悲傷到不能自已，沉默無聲地攥緊拳頭，指甲掐進肉里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，他整個人細不可聞地顫抖起來。

您的隊友‘奧斯卡影帝?毛’上線。

而在另一邊，唐家大宅。

“晚宴還有半小時就要開始了，御天人呢？”

大廳里，一位年邁的老人坐在主位上，滿身的威嚴，和周圍這金碧輝煌的豪宅仿佛要融為一體。

他凌厲地發(fā)問，下一秒便有一個年輕男子在他腳邊跪下：“八爺，唐少爺?shù)拿貢f他在紐約出差。”

被稱作八爺?shù)奶茊⒚髀勓跃褪且荒_，踹上那男子的胸口！

唐八爺氣極：“他說你就信？你有沒有腦子？我花錢養(yǎng)你們這群蠢驢有何用，滾出去——”

“八爺……”

“滾！”

秦意的小窩里，氣氛仍然硝煙彌漫。一觸即發(fā)。

一陣鈴聲打破了這僵局。

“唐總，您的電話?！遍T口一位保鏢走上前，他恭敬地低著頭，雙手將手機呈在掌心，以一種供奉的姿態(tài)臣服在唐御天面前。

唐御天將目光從悲傷抽搐的毛吉祥身上移開，問道：“誰？”

保鏢答：“八爺?！?/p>

唐御天：“不接，掛了它?！?/p>

毛吉祥和秦意相視一眼，眼底流露出相同的光彩來。

唐八爺！背鍋俠！背鍋這種事不找他找誰！

眾所周知，豪門里男人之間的權利紛爭可是比甄嬛傳還要精采得多。《豪門世家》這本狗血淋漓的小說當然也不例外！

唐八爺本名唐啟明，早已年逾古稀，年輕時和唐御天的爺爺一起打拼，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，但唐八爺經(jīng)商才能不如哥哥，頂多算出出勞動力的小跟班，因此家里的錢權自然都掌控在唐爺爺手里。

一直到唐御天他爸那代，這兩人關系都還好好的，相安無事。但在唐御天八歲那年，唐爺爺意外慘死。

唐爺爺死后尸骨未寒，唐八爺就在這豪華萬分的唐家大宅里，上演了一場謀財篡位的好戲。唐八爺經(jīng)商才能確實有所欠缺，但是宅斗技能意外地滿點。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，上帝給人關了一扇門，卻留了一扇窗。

憋了幾十年，風水輪流轉(zhuǎn)轉(zhuǎn)得再怎么慢也該轉(zhuǎn)到他身上了。

從此誰都知道，唐家由八爺掌家。八爺掌家后將唐爺爺遺留下的一眾心腹悉數(shù)換了個遍，有如古代改朝換代一般。

但背鍋俠這個稱號是怎么來的呢？很簡單。

因為《豪門世家》里最終BOSS并不是唐八爺！

很多唐家私下里暗搓搓發(fā)生的齷齪事，都是那個幕后BOSS嫁禍給八爺，而八爺背鍋背得十分快樂！盡管不是他做的，但是這些事情能讓別人敬畏他！他簡直太開心了！

唐八爺就是一個快樂的背鍋俠。

思及此，毛吉祥擦干那兩行隱形的眼淚，朝唐御天道：“為什么不接？接?。∧阋媸莻€男人，你就問問他，他對清秋做了些什么！”

秦意扯扯他的衣袖：“……你冷靜一點，畢竟我們沒有證據(jù)?！痹捯膊荒苷f太滿，萬一人家不肯背這鍋呢。

唐御天猶如被踩了尾巴的野獸，他先是震怒，隨即很快冷靜下來。

唐啟明一直反對他和清秋在一起，說是門不當戶不對的，說出去有損唐家的顏面。如果說夏清秋的死跟唐啟民有關，也不是不可能。

“毛吉祥，”唐御天從保鏢手里接過手機，冷冰冰地道，“如果讓我知道你在騙我，我讓你死無全尸?！?/p>

電話很快就通了，八爺蒼老卻又充滿力量的聲音傳來：“御天，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，給你打那么多電話怎么不接？”

唐御天冷笑：“比起這個，不如你先告訴告訴我，你都對夏清秋做了些什么。”

唐八爺先是有點納悶，緊接著想到夏清秋死了這件事，無所謂道：“那種女人死了也就死了，御天，她配不上你，配不上我們唐家?！?/p>

沒有否認！

秦意的心從嗓子眼一點點滑下去。

唐御天抓著手機的手緩緩收緊：“所以，這件事，真的是你做的？老東西，誰給你的膽子敢動我的女人？”

聽聽這什么語氣，哪有小輩這樣跟長輩講話的？唐啟明頓時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睛，決心要讓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，硬生生接下了這個鍋：“沒錯，就是我，下次你要是再找這樣身份低下的女人，我見一個殺一個！還有，今晚的宴會快開始了，趕緊給我滾過來！”

回應唐八爺?shù)氖钦鹑诵钠堑匾宦暋椤?/p>

唐御天將手機猛力砸了出去！

那廂唐八爺聽著這聲猛烈的撞擊聲，心情舒暢，覺得自己整治了一番唐御天，讓唐御天無可奈何只能砸砸東西發(fā)泄心情。啊，這鍋背的真開心。

殊不知唐御天砸完手機后，陰狠狠地吐出一句話來：——“老東西，縱容你活到今天，我想你也應該活夠了。清秋嘗過的痛，我將十倍奉還！”

秦意作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，即使有意將這事推給唐八爺，但也聽不得唐御天說這樣狠毒的話，于是小小聲地勸：“唐先生，有什么話好好說，我們是太陽底下最平凡的人，我們用自己的汗水支持著社會主義建設，我們要懂得文明禮貌與謙遜。”

毛吉祥還是第一次聽秦意說教，聽得目瞪口呆。

唐御天的關注點卻不在此，他將秦意從頭到尾地掃了一眼。從那雙干干凈凈的家居拖鞋，到他身上穿著的那套，老土得連唐八爺也不屑于穿的那種家居睡衣。

鐵灰色，布料看上去像是絲質(zhì)，上頭有同色系的簡約波浪形花紋，秦意把紐扣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扣到最上面那顆，裹得嚴嚴實實。衣服兩側還有兩個方形的口袋，往下是筆直寬大的褲腿。

有點眼熟，唐御天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，他曾在哪里見過這種裝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