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佟纖柔的嫁入使得富察家足足鬧騰了大半個(gè)月才算是歇了下來。
李氏這些日子都被瓜爾佳氏叫在身邊,美其名曰幫忙,其實(shí)就是各種炫耀,各種膈應(yīng),讓李氏煩不勝煩的同時(shí)卻又推攘不得。
佟婉柔因?yàn)槭峭磔叄杂行﹫龊系故强梢员荛_的,只是佟纖柔嫁入之后不久,就以六少夫人的名義,宴請府中各房平輩,說是初來乍到,要與各房熟悉一番。
佟婉柔自然也在受邀之列,看著佟纖柔左右婢女伺候在側(cè),珠玉釵環(huán),云髻美鬢,比在佟家時(shí)要貴氣了好幾分,從前佟纖柔見著自己,總要矮一截身子,率先喚她做妹妹,如今她飛上了枝頭,卻是沒少給佟婉柔臉色看。
因著她是六少夫人,在佟家輩分里,也是佟婉柔的姐姐,所以,佟婉柔赴宴之后,她便處處盯著佟婉柔,一會兒讓她給她遞個(gè)物甚,一會兒讓佟婉柔給她看看妝,順便讓她扶一扶頭上那些名貴的珠釵簪子,兩人姿態(tài)看似親昵,姐妹情深,但明眼人還是能夠嗅出個(gè)中夾私泄怨的意思。
想來定是佟婉柔在佟家時(shí),嫡女身份擺在那兒,佟纖柔雖是姐姐,卻是庶出,衣食用度自然比不過佟婉柔,心中積憤已久,如今得了嫡女名分,又嫁做大家嫡子為嫡妻,這氣焰可不就上來了嗎。
眾人一路緊盯,想看看佟婉柔什么時(shí)候忍不住爆發(fā),佟家兩姐妹翻臉的話,他們可就有好戲看了,奈何,佟婉柔像個(gè)木頭般,對佟纖柔或無理或過分的要求幷無太大的反應(yīng),說了她就去做,做的也十分妥貼,叫人尋不出絲毫錯(cuò)漏。
一直到宴席結(jié)束,佟婉柔甚至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,佟纖柔見賓客自院里離開之后,才對佟婉柔冷下了臉,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(tài)對佟婉柔說道:
“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不好受吧?我還真要謝謝你,放著這樣好的機(jī)會不要,讓我撿了過來。你后悔嗎?”
佟婉柔溫溫一笑:“不后悔。這便是我的命。”
佟纖柔冷哼一聲,趾高氣昂的低頭撩了撩袖子,有意無意的將手腕上兩只白潤的玉鐲露了出來,又用豆蔻般鮮紅的指甲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指尖的戒指,對身后伺候的婢女瞪了瞪眼,兩個(gè)從佟家跟過來的丫鬟便將她的陶瓷熏香爐抱了過來,在她的衣擺兩側(cè)熏了一會兒。
像是故意在對佟婉柔顯示她身后伺候丫鬟的人數(shù),佟家跟來兩個(gè),瓜爾佳氏又給她安排了四個(gè),總共加起來有六個(gè)丫鬟,只是在她行走間伺候著,這樣的排場,的確是一個(gè)大家嫡妻該有的,而在佟纖柔看來,這一切原本是佟婉柔的,而她卻憑著出色的本事,將這一切都奪了過來,變成她自己的,這其中的得意自是不同的。
從前她就覺得佟婉柔的性子太過溫吞,每時(shí)每刻都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高貴模樣,卻也不是被她壓在底下,如今她佟纖柔成了嫡妻,只要她的相公仕途平順,將來分家了,她便是一府主母,而佟婉柔呢?
哼,撐死了不過是個(gè)小吏之妻,還能有何大作為?
這么想著,佟纖柔便又用同情中帶些幸災(zāi)樂禍的眼神將佟婉柔上下瞥了幾眼,這才裊裊婷婷,連招呼都不打的娉婷離去,不再理會站在廳中的佟婉柔。
見她入了內(nèi),佟婉柔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氣,走出了正房大院。
回到偏院里,見原本最愛在園子里侍弄花草的李氏如今卻沒了身影,花廳的外頭放著一只書簍子,書簍子上方的遮陽布已經(jīng)破舊不堪,像是受過一番日光風(fēng)雨洗禮的。書簍子旁邊還放著一根拐棍兒不像拐棍兒,廢柴不像廢柴的東西。
佟婉柔走到花廳一看,只見婆婆李氏正殷勤的布菜,這時(shí)晌午已過,本不該是用膳的時(shí)候,佟婉柔瞧見婆婆殷勤的那頭,坐著一位滿頭花甲的老漢,長辮子盤在腦后,腦門兒锃亮,黑不溜秋的,個(gè)頭雖然不高,但看著還算結(jié)實(shí),一雙手伸出來,卻也未見老繭,足以說明,這老漢幷不是莊稼人。
李氏見她走入,笑著對她招了招手,說道:
“快來拜見外祖。”
佟婉柔這才明白,原來這老漢竟然是婆婆的父親,相公傅恒的外祖,慌忙走上前去,對著正吃飯的外祖盈盈跪下,行了個(gè)實(shí)打?qū)嵉目念^之禮。
只見那老漢趕緊放下了筷子,將手在身上擦了又擦,才對佟婉柔抬了抬手,說:“誒喲,可使不得,孩子快起來?!?/p>
佟婉柔這才站起了身。只是心中納悶,原也聽說婆婆是江南人,外祖的官兒雖小,卻也是正經(jīng)的官宦人家,可如今看來,這外祖渾身上下哪里有半點(diǎn)官家的樣子。
可不管外祖是不是官家,就算他只是一個(gè)普通的莊稼老漢,佟婉柔該有的禮節(jié)卻是一樣都不能落下的。
對外祖見過禮之后,佟婉柔便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李氏手中的酒壺,站在她身旁,伺候外祖喝酒吃菜。
言談間,佟婉柔才知道,外祖的名字叫做李錚,是江南道御史,正兒八經(jīng)從五品的官員,李氏一族盤踞江南多輩,所任官職也全都是監(jiān)察御史。
李錚像是多日未盡米糧,只在咀嚼的空隙間才跟李氏和佟婉柔說兩句話,其他時(shí)間,都是在狼吞虎咽,李氏給他夾什么他就吃什么,佟婉柔給他倒一杯酒,他就喝一杯。
足足吃了半個(gè)時(shí)辰,他才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對李氏遞上來的包子搖了搖手:
“不吃了不吃了,吃不下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