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夜半│都賴嚴宵寒

傅深也不知道顧山綠到底是打算請他吃飯， 還是專程給他添堵來了。反正最后他從酒樓里出來時， 帶著滿身酒氣和一肚子火，被某個苦等半晌的攔路劫匪強行拉上了馬車。

“好啊， ”嚴宵寒磨著牙， 陰惻惻地說， “哄我在家等你，自己跑出來跟人喝酒……”

傅深默不作聲地張開手臂， 整個人壓過去， 重重地摟住了他。

“……”嚴宵寒威脅的尾音瞬間走了調(diào)，干咳一聲， “干什么， 別以為撒嬌有用……怎么了， 喝酒還喝出不高興了？”

“夢歸?！彼氐?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皇帝換了兩個，卻還是如出一轍的猜忌多疑?！肮Ω哒鹬鳌比缤Ｄ暾猪?shù)年幵?，只要傅深還活在這世上一天， 就永遠無法走出這片陰霾。

這聲音讓嚴宵寒的心臟瞬間跟被貓撓了一樣， 他不冷笑了， 也不陰陽怪氣了，小心地把他托高一些：“嗯？跟我說說，出什么事了？”

傅深不想說話，忽然覺得有點心酸，于是把嚴宵寒摟的更緊了一些。

嚴宵寒看他不吭聲，只是一味地往人懷里鉆， 委委屈屈的樣子，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，用那種寵的沒辦法了的無奈口吻道：“行吧，不想說就不說。困了嗎？先睡一會兒?！?/p>

馬車顛簸，懷抱溫熱，酒意上頭，傅深在一片恍惚的心灰意冷睡著了。

等半夜醒來時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躺在了榻上，身上干凈清爽，沒有酒氣，枕邊傳來另一個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。嚴宵寒側(cè)對著他，一手搭隔著被子搭在他腰上。傅深借著床賬外朦朧微光，能看清他安寧恬靜的睡容。

人醒了，酒也醒了，傅深拉長自己的呼吸，在靜謐的深夜里慢慢安定下來。這時再回想起今天下午長治帝的知會和顧山綠的提醒，心緒就不那么激烈了。

他甚至覺得有點可笑，當年元泰帝先刺殺后賜婚，各種手段輪流上陣，晴天霹靂一個接一個，最后不是也好端端過來了么？怎么時過境遷，他站的更高，反倒不如從前，竟然為了這點破事，就愁得跟嚴宵寒撒嬌了？

都賴嚴宵寒！

傅深在他身邊是真的安心，他從未在其他人身上汲取過這么強大的安全感，不說別的，有人在身邊，傅深喝了酒絕不可能倒頭就睡，中間被人搬上搬下、換衣沐浴，這么折騰都沒醒。

皇帝只不過剛動了念頭，付諸實施仍需經(jīng)過重重關(guān)卡，等真正開戰(zhàn)可能要到猴年馬月。就算延英殿點頭放行，他真的要帶兵出征，也可以到了西南與段歸鴻慢慢商量，大不了拖他個一兩年。

這有什么可愁的？

忠義是他拿來束縛自己的枷鎖，不是送進別人手中任憑驅(qū)使的鐐銬。傅深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確實比從前想得開了，大概是連國破家亡都經(jīng)歷過，這種朝堂上的明爭暗斗就顯得分外低級，像是吃飽了撐的。

有時候“窮途末路”并不是真的無路可退，而是因為底線太高。對著元泰帝，傅深尚且有幾分顧忌，可長治帝要是哪一天真把他逼到那種境地，傅深當然不介意為天下計，再給這皇城深宮、萬里江山換一位新皇。

他想事想的入神，沒留心翻了個身，結(jié)果就這么一點動靜，嚴宵寒居然醒了，迷迷糊糊地問：“敬淵？”

“沒事，你睡?！备瞪钫裰驯”唤o他拉高一點。嚴宵寒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，似乎又沉入了夢中，沒過多久，卻又睜開眼睛，目光清明地望了過來：“你酒醒了？”

“嗯，”傅深從枕畔拾起他一綹長發(fā)，繞在指間，“不用管我，睡你的?！?/p>

“你都醒了，我還睡什么?！眹老孪麓玻沽藘杀瓒嘶貋?，兩人默默地潤了喉，嚴宵寒挑亮燈盞，又躺回床上：“現(xiàn)在能跟我說了嗎？”

傅深：“什么？”

“下午皇上找你進宮，是不是說了西南的事？”嚴宵寒松松地摟著他，“晚上顧山綠找你說的也是同一件事？看把我們國公爺愁的。”

傅深好幾年沒領(lǐng)教過這飛龍衛(wèi)頭子的本事，一時間匪夷所思：“你怎么知道？我出門時把你揣在荷包里了？”

“這有什么，”嚴宵寒笑道，“老本行而已。”

又是熟悉的無孔不入。元泰帝這是養(yǎng)了個什么玩意出來，連自己兒子都逃不過坑害。

飛龍衛(wèi)雖已被裁撤，可原班人馬仍在，而且回京后禁軍防衛(wèi)仍由嚴宵寒一手把持，早就布好了無數(shù)明線暗線。長治帝經(jīng)過黃金臺集議一事后，對他起了疑心，又有薛升等人天天煽風點火，不像以前那么信任有加。然而皇帝手下可用的人才實在有限，除嚴宵寒外，竟找不到別人能指揮的動禁軍，于是只好捏著鼻子繼續(xù)用他。

這么做的后果，大約相當于引狼入室，咽喉都送到了人家的獠牙之下，再去關(guān)門也晚了。

況且嚴宵寒是什么人，從小被元泰朝第一權(quán)宦段玲瓏言傳身教，十幾歲就進了北衙禁軍，侍衛(wèi)御前，后來更是成了橫行朝野的飛龍衛(wèi)欽察使。勾心斗角，玩弄權(quán)術(shù)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，已經(jīng)成了本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