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廷信一直教他看人要看表里,信什么都不能信傳聞。傅深偷眼看嚴宵寒垂眸斂眉的側(cè)臉,心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禁衛(wèi),和為他遮風(fēng)擋雨的年輕男人,到底哪個才是你真正的“里”?
“嚴兄,”傅深道,“把濕衣服脫了,外袍給你?!?/p>
嚴宵寒道:“不必?!?/p>
“那你坐過來點?!?/p>
嚴宵寒看著他,有點想伸手摸摸他的頭頂:“我不冷?!?/p>
“別說這種一看就是哄孩子的瞎話成嗎,”傅深一說話就牽扯到后背傷口,疼得要死還得忍住不齜牙咧嘴,“你萬一吹風(fēng)受寒,我這樣怎么照顧你?咱倆最后都得交代在這兒?!?/p>
洞口的男人卻巋然不動。
傅深有氣無力地說:“非要等我過去拉你嗎?”
嚴宵寒的身影仿佛完全陷在了石洞的陰影里,火光與溫暖都離他很遠,他沉默許久,才道:“傅深,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。”
傅深:“???”
“你我是云泥之別,”嚴宵寒說,“不要勉強自己,跟我也無須講道義。”
傅深把這句話在心里繞了幾遍才弄明白他的意思,原來還是怕他嫌棄自己,當(dāng)即哭笑不得地咆哮:“都說了我沒有看不起你,別把我跟謝二那個混球相提并論!我要是嫌棄你還會管你叫嚴、兄、嗎,???這荒山野嶺就剩咱們倆了,還窮講究什么,我吃飽了撐的嗎?!”
他往后一倒,嘶地抽了口涼氣:“我服了,你可真行……你到底是比我大兩歲還是只有兩歲啊,嚴兄?”
嚴宵寒看著他,神情里有無奈,也有動容。
傅深不會知道被人戳脊梁的滋味,他也不知道他的寬容坦蕩在大多數(shù)人眼里是異類。嚴宵寒本以為他一再出手相救已是極限,卻沒想到少年的胸懷比他所臆測的更為廣闊。
“我傷口疼,”傅深忽然說,“石頭硬,硌得慌?!?/p>
這個近乎撒嬌的無理要求從他嘴里說出來,落進嚴宵寒耳中仿佛瞬間有了無限正當(dāng)性。他終于妥協(xié)了,從洞口走過來,坐到傅深身邊,耐心地問:“你想怎么坐?”
傅深側(cè)身倒在他大腿上,含混地說:“占個便宜。反正我不嫌棄你,你要是嫌棄我的話就忍著?!?/p>
“無賴?!眹老Γ扉_腿讓他趴的舒服些。
傅深閉著眼指揮道:“拿件衣服披上,順便也能把我蓋住,別著涼了?!?/p>
嚴宵寒“嗯”了一聲,將火邊烤干的中衣拿下來,給他蓋上,自己則脫掉濕衣,赤著上身穿上外袍。
“雨不知什么時候停,”他低聲說,“夜里警醒些,察覺到不對趕緊跑?!?/p>
傅深回以一個大呵欠。
見他困了,嚴宵寒不再說話。兩人一坐一臥,閉目養(yǎng)神,靜靜地等待天明。
半夜火堆熄滅,雨仍未停。傅深背后傷口被水泡了,不可避免地紅腫發(fā)炎,夜里發(fā)起低燒,凍得牙關(guān)打顫。嚴宵寒見勢不妙,也顧不得逾不逾越,托著傅深的腦袋將他扶起來,讓他側(cè)對自己:“來,坐我腿上……腿蜷起來?!?/p>
傅深昏昏沉沉,讓干什么干什么,乖的不得了。嚴宵寒穿上半干里衣,讓傅深蜷進自己懷里,兩件外袍蓋的嚴嚴實實,用自己的體溫讓他暖和起來。
嚴宵寒一手摟腰一手攬肩,護在背后防止他掉下去。傅深伸手抱住他的腰,臉頰枕進肩窩,自己找了個舒服姿勢,終于消停了。
“還冷嗎?”
“不冷。但是我餓了?!?/p>
“……”
“沒吃沒喝,又冷又餓,咱倆落到這個境地,都怪你?!?/p>
“嗯,怪我。”
“讓你抓逃犯,這回好了吧,逃犯沒抓住,還被野豬拱了……你回去會不會被罰?”
“不會?!?/p>
“為什么?”
“因為我有個義父,沒人敢罰我?!?/p>
“你是你,義父是義父,老提他干什么,”傅深嘀咕道,“你親爹呢?”
嚴宵寒忽地沉默了。
許久后,他才低聲說:“我沒有爹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