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試探│反手就是一個挑撥離間

高燒從傍晚一直燒到半夜，直到子時末，傅深方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
夜深人靜，萬籟俱寂。室內(nèi)昏暗，床榻簾帳都與他熟悉的布置不大相同，桌上只留了一盞燈，迷蒙輕紗般地照著周身方寸之地。他捕捉一絲細(xì)微的呼吸聲，扭頭一看，發(fā)現(xiàn)床外還擺了一張矮榻，嚴(yán)宵寒蜷身背對著他，和衣而睡。

昨天的事流水般涌入腦海，卻再也掀不起滔天巨浪，水面下暗流涌動，一直沉入不可測的海底。

人心本來澄澈如鏡，它們卻把淺水變成深潭。

傅深躺的渾身難受，想翻個身松泛一下僵硬酸痛的腰背。沒想到剛一動嚴(yán)宵寒就醒了，他翻身坐起，伸手來扶他，因為還沒徹底清醒，一開口竟意外地低沉輕柔：“怎么了？要水還是要解手？”

他雙手扶著傅深，于是便自然而然地俯身與他額頭相抵，試了試溫度：“好像退燒了。”

傅深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么好的待遇，起初差點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意識到不對時立刻往后一躲：“沒事……什么都不要，你……扶我起來坐一會兒?！?/p>

惺忪睡意逐漸褪去，嚴(yán)宵寒眼神終于清醒了起來，氣氛陡然尷尬。他讓傅深倚著床頭坐好，隨即后退三步，坐回矮榻上，拉開一段守禮而生疏的距離。

二人好像同時從失心瘋里清醒過來，不約而同地想起他們中間還橫亙這一樁荒謬的賜婚。

無論它的政治意味有多強(qiáng)，不管它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，亂點的鴛鴦譜，哪怕點成了“鴛鴛相抱”，其本質(zhì)不改，仍是一樁姻緣。

剛才還一臉麻木心如止水的靖寧侯又有頭疼發(fā)作的趨勢，他其實是個很能扛得住事的人，但這會兒只想失憶，只想重來，假裝無事發(fā)生過。

“你繼續(xù)睡吧，不用管我?！?/p>

嚴(yán)宵寒胡亂挽了一把頭發(fā)，拎起床邊一件外袍丟給他：“夜里冷，披上。我讓人把粥端上來?！?/p>

傅深這樣的男人，世家出身，年少成名，從贊美和崇拜堆里長起來，見得太多，就很容易對“別人對他好”異常遲鈍。然而也許是被那天殺的賜婚影響，也許是大病之中人心格外敏感，在這一系列動作里，他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嚴(yán)宵寒不動聲色的體貼，心中訕訕暗道：“還……挺賢惠的?！?/p>

一朝想歪，接下來所有的思路就不由自主地全歪了。

單看臉，嚴(yán)宵寒比他還強(qiáng)上三分，他換下了飛龍衛(wèi)那身黑漆漆的袍子，披著淺色廣袖的家常舊衣，起身挑亮燈盞時，黑發(fā)流水似地從肩背滑落至胸前，倦倦地低垂著眼簾，仿佛睡意未消，不笑時唇角也微微翹著，燈光照出的輪廓溫和又柔軟，能讓人短暫地忘記他的身份，全然沉溺在暈染的光影里。

傅深瞇著眼睛，渾然不覺自己這樣多像個不懷好意的流氓。

嚴(yán)宵寒轉(zhuǎn)身出去的時候隨手掩上了門，在廊下邊走邊笑。傅深可能是燒糊涂了，盯人的時侯毫不收斂，他大概沒意識到自己目光的侵略有多強(qiáng)，嚴(yán)宵寒感覺衣服都快要被他給盯化了，最后實在忍不住了，只好落荒而逃。

守夜的下人見他笑容滿面地房中出來，還以為傅深一命嗚呼了，要不然他家老爺怎么能高興得跟失了智一樣。

等熱粥送上，魔怔了的兩個人才恢復(fù)正常。傅深和嚴(yán)宵寒捧著碗相對而坐，熱氣把蒼白的嘴唇和臉頰燙出一點血色，也強(qiáng)行捋直了他的脊梁骨。他們終于可以平心靜氣地審視遍地荊棘的坎坷前路，琢磨該從何處下腳。

嚴(yán)宵寒吐掉漱口的茶水，把茶碗放回桌上，道：“侯爺?！?/p>

傅深仍在慢條斯理地喝粥：“嗯？”

嚴(yán)宵寒：“我有幾個問題，還望侯爺為我解惑?！?/p>

“我說嚴(yán)大人，”傅深放下勺子，漫不經(jīng)心地一勾唇角，“咱倆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一條線上的螞蚱，就別‘侯爺侯爺’地叫了，多見外啊。”

隱含著心照不宣的調(diào)侃，嚴(yán)宵寒不得不承認(rèn)，雖然傅深在某些方面比較死心眼，但大部分時候還是相當(dāng)坦誠靈透，跟這種聰明人打交道，不需要太多彎彎繞。

“既然你這么說，那好吧，”嚴(yán)宵寒妥協(xié)道，“敬淵，昨天我聽皇上的意思，似乎對你不滿極深，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，惹惱了皇上？”

“咳咳、咳……也別喊得這么親。”傅深嗆了一口，無奈道，“你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嗎？”

嚴(yán)宵寒笑容款款：“都是要成親的人了，就當(dāng)提前適應(yīng)?！?/p>

傅深讓他麻的倒了胃口，隨手把粥碗擱在一邊，嘆道：“小孩沒娘，說來話長，皇上登基時你出生了嗎？”

嚴(yán)宵寒瞳孔微微一縮：“剛出生，怎么？”

“這事的起源還在此之前，”傅深道，“先帝膝下有九子，當(dāng)年最受先帝寵愛、也是最有望登上大位的是五皇子英王殿下。英王與三皇子，也就是如今的肅親王，是同母兄弟?！?/p>

“你可能不知道，我二叔曾是肅王殿下的伴讀，他們兩個……嗯，關(guān)系很鐵，因此與英王也十分親近。說句不見外的，真把他當(dāng)親弟弟一樣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