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天不亮,傅深從嚴宵寒懷里醒來,帶著沒睡夠的疲倦慢慢坐起來。搭在他腰上的手滑落下去,嚴宵寒握了個空,馬上也跟著醒了,啞聲問:“要起了?”
“昨晚把你鬧騰的沒睡好吧?”傅深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,大概是因為剛睡醒,語氣和動作都溫柔的不像話,“今天沒什么事,你再躺一會兒?!?/p>
他睡覺一向不沉,昨天情緒又大起大落一番,晚上時睡時醒。他身體一動,嚴宵寒便會迷迷糊糊地把他往懷里一摟,哄兩句,擁著他再度沉沉睡去。
“沒事,”嚴宵寒從暖意融融的被窩里艱難地掙扎出來,向前一撲,把自己整個人掛在傅深背上,睡眼惺忪地道:“今天別穿那雙靴子了,坐輪椅,我?guī)湍阆词?。?/p>
北燕軍武備司做出的靴子雖然讓他可以行走如常,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腿腳,發(fā)力的方式不一樣,長期穿著對腰的負擔尤其大。所以傅深行軍時也要帶著輪椅,不那么繁忙時就以此代步。
嚴宵寒昨天進門時就發(fā)現(xiàn)了,只不過沒有出聲。直到現(xiàn)在才狀似平常地提了一句。傅深心領了他不動聲色的體貼,點頭允了:“行。”
嚴宵寒打水回來時忘記關門,起了個大早的俞喬亭不巧又路過這屋,沒按捺住旺盛的好奇心,順著半掩的門往里偷瞄了一眼,差點嚇掉了手里的油餅。
殺人不眨眼、令蠻夷聞風喪膽的靖寧侯乖乖坐在炕沿,嚴宵寒拿手巾給他擦臉擦手,熟練殷勤的像個老媽子,等嚴宵寒將他身上一切打點妥當,傅深懶洋洋地伸長雙手,說了句什么,嚴宵寒便彎腰將他抱起來,安放到輪椅上坐好。
這場面,不像是斷了腿,倒像是摔壞了腦子。
至今還在打光棍的俞將軍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:文能安天下,武能定乾坤的北燕統(tǒng)帥,究竟是吃錯了什么藥,才變成上炕只認識媳婦,下炕只認識鞋的?
很快,這個困惑變成了駐扎棠梨鎮(zhèn)的所有北燕軍將領的共同疑問。
他們沒見過傅深在嚴府養(yǎng)病時的日子,那才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,如今在這窮鄉(xiāng)僻壤里,嚴宵寒只嫌要什么沒什么,他縱然有心照顧,也只能在有限的地方發(fā)揮。
其實出格的事都是關起門來做,在外人面前,尤其是當著一眾屬下的面,傅深雖不講究主帥威嚴,嚴宵寒卻要拿捏好分寸,以免惹人詬病??稍绞沁@樣,端茶倒水、甚至低聲耳語這等小動作就越是顯得克制而溫情。
沒過多久,一群人全被他倆膩歪的嗷嗷跑了。
傅深端起茶喝了一口,納悶道:“今兒都是怎么了,一個個跟思春的小娘子似的?”
嚴宵寒深藏不露地微微一笑:“誰知道呢?!?/p>
沒過多久,親兵來報,趙希誠將軍已渡過紫陽河,正在駐地外求見。嚴傅二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,傅深吩咐道:“請進來。”又趁著空當,轉(zhuǎn)頭對嚴宵寒笑道:“趙將軍這么快就坐不住了,可見你這個監(jiān)軍還有點分量?!?/p>
“區(qū)區(qū)幾斤幾兩,不值一提,”嚴宵寒大方道,“侯爺若愿意要,白送給你?!?/p>
傅深大笑:“我要來有什么用,留著過年燉了吃嗎?”
嚴宵寒假裝乖巧溫順地道:“其實也可以養(yǎng)著解悶,摟著睡覺的?!?/p>
傅深真是怎么看他怎么喜歡,打從去年從西南出來后就沒這么舒心開懷過,直到趙希誠進來,他眼里的笑意都沒收住。趙將軍看得一愣,心說靖寧侯這滿面春風的,難道是長安城已經(jīng)十拿九穩(wěn)了?
趙希誠以前是汾州軍將領,韃族入侵時汾州主帥戰(zhàn)死,元泰帝西狩后,他不愿投敵,便帶領汾州殘部逃到了荊楚。待新朝建立,又率眾歸附于金陵。
他是嚴宵寒能用的、為數(shù)不多的幾個北方出身的將領之一。傅深以前與汾州軍聯(lián)手打過韃子,對趙希誠還有幾分印象,只記得他脾氣耿直,有點死心眼,一直被汾州軍主帥壓著不能出頭。沒想到主帥死后,竟是他出面撐住了汾州軍的大旗,歷盡千辛萬苦,終于又殺回了中原。
趙將軍年過不惑,然而對傅深仍是尊敬有加。兩人客客氣氣地商議如何攻打長安,趙希誠看他心情不錯,試探道:“敢問侯爺,您覺著長安這一戰(zhàn)……有幾成把握?”
“嗯?”傅深微笑道:“三四成吧。長安易守難攻,是場苦戰(zhàn)?!?/p>
那你笑什么?!
嚴宵寒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聽他們倆高談闊論,假裝自己就是個美貌的擺設,隔三差五就要偷偷瞄傅深,好像看不夠似的。
等關于戰(zhàn)事的討論告一段落,趙希誠終于期期艾艾地說出了此行的另一個目的:“侯爺,既然不日便要開戰(zhàn),不如讓嚴大人先與在下回去,軍中事務……”
傅深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:“怎么,你們?nèi)绷藗€監(jiān)軍就不能打仗了?”
“這……”趙將軍梗了一下,皺眉道:“嚴大人是皇上特派的監(jiān)軍使,留在北燕軍中……恐怕不合規(guī)矩?!?/p>
“現(xiàn)在是什么世道,”傅深笑容淡了一些,“趙將軍要在北燕軍的地盤上,跟本侯講你們新朝的規(guī)矩?”
兩邊現(xiàn)在可不是一家,傅深手握西北數(shù)地,幾乎可以與新朝平起平坐。趙希誠額頭見汗,忙起身謝罪,連道冒犯。
“當年太上皇下旨為本侯賜婚,金口玉言,天下皆知?!备瞪顢R下茶杯,涼涼地道:“嚴大人為新朝效力不假,但他是本侯的人,新朝陛下也要講個先來后到。本侯讓他留在這里,就是連一根頭發(fā)絲也不能帶出這道門。趙將軍,明白我的意思了嗎?”
作者有話要說:“上炕認識媳婦,下炕認識鞋”原句是郭德綱的“文能提筆安天下,武能馬上定乾坤,上炕認識娘們,下炕認識鞋”,這句不是古代俗語,我用的不嚴謹,大家隨便看看就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