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飛快跑過去,抓著翟露的肩膀問:“栗辛呢??。 ?/p>
翟露原本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,聽到他的聲音,抬頭看向旁邊緊閉著門的手術(shù)室。
施銘立刻松開她往手術(shù)室走去,到了門口又驀地停下來,他雙拳緊握,在原地像無頭蒼蠅似的轉(zhuǎn)了一圈,雙眼通紅。
顏笠大步走到翟露面前,二話不說揚手就甩了她一巴掌,咬牙切齒地說:“辛辛如果有什么事情,我不會放過你的!”
翟露被打得整個人晃了一下,垂在兩邊的手微微顫抖著。
路過的護士注意到這邊的動靜,走過來提醒了一聲:“醫(yī)院禁止喧嘩,麻煩家屬保持安靜?!?/p>
占玉上前拉著顏笠的手,將她帶到一旁的座椅前坐下,低聲安慰:“媽媽,辛哥會沒事的,別擔心?!?/p>
顏笠感覺到占玉的手冰涼得厲害,知道他心里其實也擔心得要命,忍不住眼眶一紅,抱住占玉無聲地落淚。
占鴻遠站在他們旁邊,無力地嘆了口氣。
沈叢安則走到施銘那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翟露站在墻邊一動不動,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似的,顏笠那一巴掌打在臉上,她甚至感覺不到疼。
栗辛這一場手術(shù)持續(xù)了五個多小時,手術(shù)室的門從內(nèi)打開的時候,施銘第一時間沖了上去,心急如焚地問:“醫(yī)生,他怎么樣了?!”
占玉他們也圍了過去,翟露動了身體,想要上前,可是醫(yī)生已經(jīng)被施銘他們團團圍住,根本沒有她的位置。
醫(yī)生摘掉口罩:“手術(shù)還算成功,但是病人的情況比較危險,接下來七十二小時是危險期,要密切觀察,麻煩家屬去辦一下手續(xù)。”
聽到家屬兩個字,翟露剛想要開口,就聽到顏笠說:“我是他的媽媽,手續(xù)我馬上去辦,麻煩您一定要救救他!”
“拜托您救救我們家孩子。”占鴻遠也出聲懇求道,“不管花多少錢都沒有關(guān)系?!?/p>
醫(yī)生點頭:“我們會的?!?/p>
顏笠和占鴻遠去辦住院手續(xù),施銘、沈叢安和占玉跟著護士去了栗辛的加護病房,翟露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,腳下像是生了根似的,無法移動一步。
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,在這里沒有任何立足之地。
如果說顏笠和占鴻遠算栗辛的父母,占玉算栗辛的弟弟,施銘算栗辛的愛人。
那么,她算什么呢?
她的手上還沾著栗辛的血,那血失去了溫度之后,變得冰冰冷冷的,令她不寒而栗。
在等候救護車的時候,她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小時候的栗辛,而栗辛則變成了女兒栗青。
栗辛撲到自己身上的時候,他在想什么呢?
他不恨自己嗎?不恨自己這么多年來苛待他,逼迫他成為另一個人嗎?!
翟露的牙根咬得咯咯作響,肩膀不自覺發(fā)起抖來,她眼前全是栗辛滿臉鮮血的模樣,那些血流到她的衣服上,浸入她的皮膚里,帶著死亡的氣息,壓得她透不過氣來。
那是她兒子的血。
如同當年女兒用自己的命救了哥哥的命一樣,兒子今天用他的命來救了她的命。
她一直怨恨栗辛當年沒有保護栗青,口不擇言地責罵為什么當年死的不是栗辛,可是當栗辛真的躺在手術(shù)室里生死不明的時候,她卻害怕得渾身發(fā)抖。
那是她的兒子,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,她真的想要他死嗎?!
她這么多年來,到底對他做了什么?!
“嗚……”
翟露捂住嘴巴,癱軟在地上,痛哭失聲。
…………
栗辛的住院手續(xù)辦好之后,顏笠和占鴻遠去了加護病房那邊。
因為還在危險期,他們不能進去探望,只能隔著窗注視著病房里的栗辛。
施銘記得,從他懂事之后,他就只哭過一次,那就是父親病故的那次。如今看著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栗辛,他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。
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,栗辛還親了親他的臉,說會盡快回來。
怎么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?
“……我就應該堅持跟他一起去的?!?/p>
施銘啞聲說道,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捂住眼睛,卻捂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。
當天晚上栗辛沒有醒過來,施銘留在醫(yī)院里守著,占玉等人在醫(yī)院旁邊的酒店開了房間休息,第二天一早又到醫(yī)院來。
第二天栗辛依舊沒有醒,施銘的心也一直懸著放不下來,好在醫(yī)生說人雖然沒有醒,但是并沒有出現(xiàn)其他不好的情況。
施銘能進病房里探視的時間很短,他日夜守在病房外面,晚上睡不著,白天吃不下,短短兩天的時間人就瘦了一圈。
到了第三天,栗辛依舊沒有醒。
施銘穿著無菌服站在病床邊,深深凝視著上面昏迷不醒的栗辛。
“……快點醒來吧?!?/p>
施銘無聲地說道,眼底帶著懇求:“求求你了?!?/p>
…………
栗辛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又回到了當年出車禍的地方,四周都是雨,澆得他渾身發(fā)冷。
他看到那輛載著他和妹妹的轎車在雨中翻了車,撞到山腳。
“妹妹!!”
他喊了一聲,抬腳朝那輛車跑去,剛一動就被人拉住了手,回頭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拉住他的人竟然就是青青。
小姑娘穿著白色的小裙子,扎著雙馬尾,對他搖了搖頭:“哥哥,不要過去。”
“青青?!”他驚喜地叫了一聲,蹲下來將小姑娘抱在懷里,“你沒事太好了!嚇死哥哥了!我以為你……以為你……”
他的話戛然而止,像是想起了什么,松開了小姑娘,回頭往不遠處的車子看了一眼。
透過雨幕,他看到了車子里模糊的白色身影,聽到了車里屬于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喊聲。
“……妹妹?”他僵硬地轉(zhuǎn)過頭,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。
小姑娘朝他笑了笑,伸手抱了抱他,說:“哥哥,我要走了?!?/p>
“要去哪?”栗辛聽到自己顫抖著聲音問,“你不要哥哥了嗎?你是不是怪哥哥當初沒有救你?”
“不是的。”小姑娘搖搖頭,伸手幫他擦了擦眼淚,像以前他哄自己一樣哄他,“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,哥哥不要哭噢,不要害怕?!?/p>
“不……不要走……”栗辛用力搖頭,伸手想要摟住小姑娘,手指卻從她的身體穿過,無處著落。
小姑娘的身影漸漸消散,消失前彎著眼睛沖他笑道:“我最喜歡哥哥了。”
“別走!”栗辛撲過去想要留住她,最后撲倒在地。
“青青!??!”
…………
“……”
栗辛的嘴唇動了一下,剛微微睜開眼睛,一直守在旁邊的施銘就發(fā)現(xiàn)了,他立刻撲到床邊,出聲問:“辛辛?你醒了?!”
栗辛覺得身體很重,只能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眼球,看向施銘。
“聽得到我說話嗎?聽到了你就眨眨眼?!笔┿懻f道。
栗辛眨了眨眼,施銘松了口氣,伸手按了旁邊的呼叫器,然后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,輕聲說:“醒了就好,我快被你嚇死了?!?/p>
栗辛又眨了眨眼,表示自己沒有事。
“小玉去買飯了,等下他回來看到你醒了一定很高興?!笔┿懻f道。
栗辛眨了眨眼,動了動嘴唇。
施銘看懂了他的意思,說:“小玉和顏姨他們都在,這些天他們都在醫(yī)院里陪護,剛剛回酒店休息,晚點就會過來?!?/p>
栗辛繼續(xù)眨眼,施銘這次看不懂了,好在醫(yī)生很快就過來了。
醫(yī)生給栗辛簡單做了下檢查,幫他去了氧氣罩,叮囑施銘好好照顧他就離開了病房。
沒有氧氣罩之后,栗辛開口問:“……我媽呢?”
施銘聽他問起翟露,臉色不太好看:“放心吧,比你好多了,你擔心自己吧!”
栗辛聞言,松了口氣,又問:“我昏迷多久了?”
“五天?!笔┿懺谂赃叺牡首由献?,沒好氣地說,“你要是再不醒,我就要跟著去死了。”
“胡說八道?!崩跣撂撊醯匦α艘幌?,“我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。”
施銘好奇地問:“什么夢?”
栗辛看著白色的天花板,許久才說:“……一個很好、很好的夢?!?/p>
好到讓他有勇氣面對未來的夢。
栗辛醒過來之后,大家都松了一口氣。
栗辛雖然脫離了危險,但是他傷到了頭部,還需要在醫(yī)院住一段時間才能回去,幾天后,占玉等人先返回了占臺市,施銘則留下來照顧他。
施銘把他出車禍的事情告訴了施母,施母一聽,隔天就從家里趕了過來。
施母在醫(yī)院旁邊租了個房子,每天變著花樣熬湯給栗辛補身體。
翟露也每天到醫(yī)院來,只是她不敢進病房。
經(jīng)過一場生死,她無法再面對栗辛。
栗辛在醫(yī)院住了大半個月,得到醫(yī)生的批準之后,施銘就去辦出院手續(xù)和他回了占臺市。
餐廳的生意有經(jīng)理在打理,栗辛不用操心,每天在家里休養(yǎng),施母的廚藝極好,把他養(yǎng)得白白胖胖的。
當初做手術(shù)時剃掉的頭發(fā)已經(jīng)長了出來,栗辛現(xiàn)在的腦袋就像個刺猬,沒有一點發(fā)型。
不過比起長發(fā)的樣子,他覺得此時的樣子順眼多了。
他指揮著施銘把家里的女裝都收了起來,把之前壓箱底的男裝全部掛了出來,家里一切女孩子用的東西也都被他裝到箱子里,放到了儲物室。
某天,他收到了翟露的電話,聽到她在電話那邊低聲說了一句:“對不起,是媽媽對不起你?!?/p>
“沒有關(guān)系,我已經(jīng)不在意了。”栗辛笑道,神色輕松,“我欠您的,都還清了。”
“辛辛……”
“以后您好好照顧自己吧,我和青青就陪您到這里了,再見?!崩跣琳f完,主動掛了電話。
“咚咚——”
門口響起敲門聲,栗辛回過頭,看到施母站在門口,笑著問他:“辛辛,今晚想吃什么?”
“吃什么都可以?!崩跣磷哌^去,彎腰抱住她,輕聲說了一句,“謝謝媽媽?!?/p>
施母寵愛地拍了拍他的背:“客氣什么?!?/p>
到了晚上,施銘將洗完澡的栗辛壓在床上,一邊親著他的耳朵,一邊問:“我聽說你今天管我媽叫媽了,是不是?”
栗辛被他親得發(fā)癢,伸手推他:“叫了又怎么樣?你有什么意見嗎?”
“意見倒是沒有。”施銘用手半撐起身體,低頭看著他,痞笑道,“不過你既然對婆婆都改口叫媽了,對我是不是也該改口叫點別的了?!?/p>
栗辛虛心請教:“叫什么?”
施銘臭不要臉地說:“叫老公唄?!?/p>
“……”
栗辛對他不要臉的程度驚嘆不已,伸手扯過枕頭砸了他一下,罵道:“不要臉,滾!”
施銘大笑著將人抱在懷里:“叫不叫都無所謂,反正這輩子你就只能跟我這個臭不要臉的過了?!?/p>
栗辛翻了個白眼,唇角卻控制不住揚了起來。
都已經(jīng)這樣了,就湊合著過唄!
——完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