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天是花朝節(jié),你若是因著和人游藝顧不上來與我請安,我才是巴不得?!?/p>
不稀罕好么,情人節(jié)還是加班狗,活該兒子你注孤生。
封叔夜被他娘正好戳中心中不樂,一時也沒話回,氣鼓鼓坐在那里。
倒是榮安長公主見他這樣有些意外。往常一提這個話題,這小子要么就臭臉轉(zhuǎn)移話題,要么就不耐煩敷衍,轉(zhuǎn)身跑的比誰都快,今天倒是難得了,忍不住和身邊最親近的女官對了個眼色。
封叔夜被她二人笑瞇瞇的眼神盯了半天,頗有些不自在,在椅子上扭了半天,好像下了什么決心似的,磕磕絆絆開口。
“說起花朝節(jié),娘你和我爹...當(dāng)年怎么認(rèn)識的?”
鬧脾氣時就喊母親,有所求時就叫娘,從懂事起長到現(xiàn)在都這樣,還覺得自己心思可深沉呢,早被人看了個透好么?長公主撇撇嘴,自己這么聰明伶俐,他爹更是驚才絕艷,怎么他們的兒子半點心眼兒都沒呢?她一定是生了個假兒子。
“哦,我和你爹呀,”她納悶自己兒子怎的突然說到這個話題,也不急著好奇,只懶洋洋地回道。 “他是皇兄的伴讀,在太學(xué)里陪著讀了那么多年書,我小時候淘氣,辦作男兒樣子與他們一處讀書玩耍,自然慢慢熟悉起來?!?/p>
外界風(fēng)傳當(dāng)年還是安國公世子的封衢是中了狀元才被榜下捉婿,拜托早就暗度陳倉了好么。
“哦,那,那是您先看上的我爹,還是我爹他.....”
大景朝民風(fēng)開放,再加上不管哪朝哪代,公主作風(fēng)都一向彪悍,封叔夜倒也不詫異,反正他娘做事一向離經(jīng)叛道的,只是這問著自己父母的情事,他還是有些不自在。
“那必須是你爹先覬覦我??!想當(dāng)年多少人拜倒在你娘——”
覬覦,這是什么話,封叔夜表情都扭曲了,忙打斷他娘。
“那這么說,您一開始也不喜歡我爹嘍,那我爹他,他怎么哄得您就答應(yīng)下嫁了?!?/p>
他眼神躲閃著,耳朵燒的發(fā)燙,還故作閑話家常般的漫不經(jīng)心的問著。
長公主被他這幅裝模作樣憋笑憋的肚子疼,心里更是好奇,咦,兒子這是在和她請教如何撩妹么? ?她更興起了作弄這傻小子的念頭,他問什么她也一點不忌諱的答著。榮安性情開朗,再加上來歷淵源,自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能對人說的。
“哦,你爹他呀,可厚臉皮呢,就是主動和我接近,沒事和我嘮嗑,時不時給我朗誦詩歌,還總找機會向我暗送秋波——”
話沒說完,她不知想起什么,自己先倒在軟枕上笑得樂不可支。
封叔夜從小到大早見多了聽多了他娘的不靠譜兒,饒是這樣,看著這美麗尊貴的皇家夫人笑得毫無儀態(tài)癱在醉翁踏上,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抽。
這都什么跟什么!真是問錯人了,他爹曾經(jīng)是這樣的么? !
長公主見他那一向性格別扭的兒子臉都快抽抽上了,也不再開玩笑,略略坐直了身子。
“好了,好了,娘不跟你開玩笑了。要說當(dāng)年你爹怎么打動我的呀,細說來,還真不知從哪里說起.....阿懋啊——”
她叫著愛子的小名,收起戲謔,滿臉柔和,眼角是說不出的情意流連。
“男子的花言巧語,刻意殷勤,或許能討得一時好吧,但世間情愛,從來都是真心最難得?!?/p>
“....兒子,你若也遇到了心儀的姑娘,就要像你爹那樣。莫要欺瞞,莫要辜負(fù),莫要錯過,只牢記唯有真心誠意方能打動人。不管是如何性子的好姑娘,其實不盼你是高官勛貴還是世家名門,英俊倜儻或是風(fēng)流寫意,這些種種,都抵不過求得個一心一意的一雙人?!?/p>
封叔夜聽得長公主正經(jīng)起來說了這么些話,她提起自己父親時,整個人都透著歡喜,那種情意是那般動人,他也跟著恍惚起來,只把這幾句低聲喃喃在舌尖。半晌回過神來,才發(fā)覺自己這怔忡失神的模樣早落入屋內(nèi)人眼里。
看到母親和侍立在她身側(cè)的女官,都帶著促狹的神情看著自己,他頓時大窘,渾身不自在起來,只想找個借口就離開,卻不料長公主看他這幅蠢樣沒看過癮,還要加把火。
“阿懋怎的今日問起娘這些來,哎呀呀,乖兒子——”
她眼睛亮晶晶的,一副興奮異常的樣子打量著封叔夜。
“娘的好阿懋,你可是看上誰家的姑娘了,這是急著獻殷勤去!?”
一定是這樣!不然這小子哪根筋不對,居然會扯開這個話題。
“快,快和娘說說,是哪家的姑娘,娘可曾見過?你什么時候看上人家的?嘖嘖你小子...誒,你剛才問的,可是人家瞧不上你?”
她一迭聲問著,也不管封叔夜被她瞬間真相的捅刀,戳中心事似的臉霎地漲紅,還兀自嘴硬。
“娘你瞎說什么!沒有的事兒!”
長公主捂著嘴樂著,這小子反應(yīng)太好玩兒了,依舊不停地打趣著他。
“哎呀阿懋害羞什么呀,出息,你都這么大年紀(jì)了,早該如此了,看你這么一副難為情的樣兒,怎么,莫非是這姑娘身份不好說?”
“哪個害羞了!”
封叔夜想著自己根本八字沒一撇,還被人好像嫌棄了,哪有臉說,只還欲蓋彌彰的表示不屑解釋,殊不知臉上糾結(jié)的神色早把他出賣給徹底,更引得長公主當(dāng)真,好奇的探究。
“咦咦,真的呀!阿懋的心上人到底是誰,快跟娘說說,娘可見過?”
“....看你難為情的樣兒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,難不成是……比你年紀(jì)大?要不是出身不夠好?不會已經(jīng)定親了吧,難不成都已經(jīng)成家了?再不是……莫非是個男的??”
“看你那什么樣子嘛,這要都不是,兒子,你總不會是看上個比你年紀(jì)大出身不怎么好已經(jīng)成了親的男的吧!——”
“而且人家還沒看上你!——”
再是清楚自己母親是如何的不著調(diào),聽她越說越離譜,越說越不像樣,封叔夜那臉色也快和墨汁似的了,氣急敗壞的跳起來,沖著那掩嘴偷笑的女官喝著。
“淑女官快服侍母親歇下吧,天不早了,兒子明日還要早起點卯,先告退了!”
說完自以為穩(wěn)得住神壓得住陣的甩袖離去,落在身后人笑彎了的眼里,卻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。
榮安長公主咯咯樂著,還沒笑夠,只對自己最貼心的侍女感嘆道。
“阿淑,阿淑,我的小阿懋,終于長大了啊——”
淑女官攙著她起身朝內(nèi)室而去,只含著盈盈的笑意并不多嘴。
我的好公主,滿朝上下,如咱們世子爺一樣年紀(jì)的,就連孩子都長大啦。
芷微不知身后幾人的官司,她繞開醉醺醺的嫖客,上了樓梯,朝走廊最盡頭的偏僻房間而去。
推門而入,房內(nèi)一片漆黑,并未點燈。青兒知曉她的習(xí)慣,若無人時也不在她房內(nèi)來回。
芷微背轉(zhuǎn)身將房門掩上,將滿樓的喧囂熱鬧都拒在了外面,同一樓內(nèi),仿佛身處兩個世界,不枉她求了這最不招人待見的房間來,還被人暗地里嗤笑不開眼。
她疲憊地將頭頂在門楣上,只覺今天亂七八糟一通,說不出的倦意,仿佛打了場大仗似的,緩緩呼出口氣。
一雙手臂突然從身后伸出,繞過她肩膀,將她整個人由背后環(huán)入懷中,芷微整個人一僵,還不及有任何反應(yīng),身后人輕飄飄地開口。
“回來了?!?/p>
這聲音低沉繾綣,帶著說不出的溫和柔情,在這安靜的黑暗室內(nèi),回響在她耳旁,就好似情人間的呢喃。
聽在芷微耳里,卻又好像炸雷一樣。
他怎么會在這里。
而他說的話也如此親昵隨意,真?zhèn)€好像家中的夫君等到了自己晚歸的夫人。
他身上是漸已熟悉的蘇木香氣,淡雅持久,芷微壓住差點出口的驚叫,剛才受得驚嚇使得她的心臟劇烈跳動,安靜的房間內(nèi)都好像能聽到咚咚的心臟跳動聲。
身后的人也不再說話,似乎也并不等著她回答,只是收緊了環(huán)抱著她的胳膊,將她放在門框上的手也收回合在掌中,動作間真是貼心自然,好像重復(fù)過無數(shù)次。兩個人貼的太近,他身上濃重的成年男子氣息鋪天蓋地的將她淹沒。
芷微被這平靜表像下的摻雜的危險生生的驚地手指尖發(fā)涼,直覺告訴她,他很生氣。
可是,他生什么氣,憑什么生氣。
燕棐將懷里的小小人兒又往懷里帶了帶,她軟軟的身子似乎有些微微地發(fā)抖。他將頭枕在她的肩窩,有些貪婪地呼吸著帶著她幽幽體香的空氣。
他也在自問今日自己深夜仍流連不去是為何,也在發(fā)覺后驚惱這失了理智的情緒又是從何而來。
從什么時候起,自己見不得她與別人親近?
這腔怒意,是單單因興致被打斷的不悅,還是旁人垂涎身邊人的暗惱,亦或是對不知不覺間失去對自己心思掌控的心驚。
不知道這種現(xiàn)像是好是壞,但他現(xiàn)在一點也不想控制自己的心。
她是他看上的人,不管這目的如何,其他人,就不必再覬覦了。
算盡人心難算天意,可嘆可笑,半生疏淡自持,如何如何,仍逃不過兜頭而過纏繞指間的線匝紅繩,牽扯糾絆,叫這無甚分量的稚嫩女倌亂了心,怒了氣。
他心里住著一頭蠢蠢欲動的猛虎,卻不得不控制住自己,小心翼翼地靠近,原來早已垂涎三尺,如何能忍住不吞下那一朵世上最可口的花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