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暖閣
等走完一圈,趙陸又回了案前寫字,他提起筆,忽然問金公公:“她是真不記得了?”
金公公哪敢隨意回這種話?他便道:“陛下懷疑,不如將人叫到跟前。陛下慧眼神心,若有蹊蹺,不出一刻,陛下必定就能看出來?!?/p>
趙陸卻說:“我哪有那閑工夫?”
金公公不說話了。暖閣里安靜了一會兒,只聽見趙陸抄書時嘩啦嘩啦翻頁的聲音。
過了一陣,趙陸仍在翻書,一面淡淡道:“叫她過來?!?/p>
“是?!?/p>
金公公忍笑行了禮,攏著手退出暖閣,準(zhǔn)備親去玉禧殿帶人了。
用了午膳,趙宜安便坐在床邊,低頭看自己的繡鞋。
延月已經(jīng)翻出了余炭,正往炭盆里添。
趙宜安偶爾抬頭,就瞧見延月蹲在炭盆邊,用銀著慢慢撥動炭火。
之前蓮平在的時候,也是這樣燒炭,她還會往里面添香料,讓整個暖閣都是暖融融的香氣。
看了一會兒,趙宜安忽然轉(zhuǎn)過身,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香囊。
香囊里裝著的東西硬硬的,趙宜安隔著香囊摸了摸,最后把手伸了進(jìn)去。
延月正在發(fā)愁,她找出來的炭幷不多,只夠燒這幾天的。也不知玉禧殿里還有存的沒有,若沒有,她還要抽空去惜薪司一趟。至于惜薪司會不會給,這又是個難題。
再說別的,諸如茶葉點心或是針線衣料,也不知收在哪里的庫房。現(xiàn)在又只有她一個人在趙宜安身邊,也不好留下趙宜安自己去找。
拋開這些,等添完了炭,延月抬起頭,瞧見趙宜安手上托著一小塊東西,正朝著她舉著。
“這是什么?”
接過來一看,那東西長成小小的花骨朵模樣,湊近了還有淡淡的花香。
原來是一塊玫瑰香餅。
延月半蹲在地上,柔聲問她:“姑娘是想燃這個么?”
趙宜安沒有說話,又從她手里捏起香餅,然后輕輕丟進(jìn)炭盆里。
花骨朵漸漸散出氣味,是淡淡的甜甜的玫瑰香氣。
趙宜安聞著這氣味,同延月說了第一句話。
“我想睡了?!?/p>
延月連忙答應(yīng):“我替姑娘寬衣?!?/p>
趙宜安低下頭,延月解開她的衣結(jié),她便自己脫下了外衣,然后躺上了床。
延月又替她掖好被角:“姑娘睡兩刻鐘,一會兒我再叫醒姑娘?!?/p>
趙宜安靜靜閉上了眼。
延月放下帳子,準(zhǔn)備等趙宜安睡熟后,就出去找找盡雪。
玉禧殿這么大,也不知她瘋跑到哪里去了。
屋子里暖烘烘的,還漫著一股子玫瑰香氣,實在惹人昏昏欲睡。
延月抬手打了個哈欠,揉揉眼,將桌上的碗碟又裝回食盒,等尚膳監(jiān)的人來取。
窗外刮起北風(fēng),一陣一陣的,她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,只見得外面擺著的小樹跟著亂搖。
盯著看了一會兒,那小樹枝丫又長又細(xì),映在窗子上,鬼影似的。延月縮了縮脖子,轉(zhuǎn)開了目光。
只是過了好一陣,樹影還是搖個不停,延月一咬牙,朝著床上的人道:“姑娘且睡著,我去外面,把這東西搬開?!?/p>
說完也不管趙宜安聽沒聽見,延月穿上外衣,掀起門簾,朝外走了。
才掩上門,帳子里的趙宜安,忽然睜開了眼。
手里攥著夜明珠,趙宜安慢慢往被子里縮進(jìn)去,一直到只剩額頭還露在外面。
她害怕。
不管是一覺醒來,所有東西都變得陌生,還是身邊的人全都被趕走,或者是那個陌生的宮女在她背后笑她的話。
她對這一切全然不熟悉,也不知道該做什么,似乎幷沒有人需要她,她只是多余的。
趙宜安難受極了,她下意識去摸額頭,卻發(fā)現(xiàn)不是那里在難受。
是身體里面,是她的心在難受。
在暖閣里看著沒那么大,一出來延月才發(fā)現(xiàn),小樹底下竟還有半只水缸大的盆。
玉禧殿再沒別的人,延月只好卷起衣袖,彎下腰,拖著那盆一點一點往墻邊挪。
“喲,這是做什么呢?”
金公公帶著人,一繞過影壁,就看見延月在搬東西,他便一面笑瞇瞇問道,一面示意身后跟著的人去幫忙。
延月連忙讓開,臉上有些赧然:“回金公公的話,是這樹枝搖來搖去,映在窗上,倒嚇壞了趙姑娘,所以奴婢才出來搬動?!?/p>
金公公點點頭,朝暖閣望了一眼:“趙姑娘可在?我來領(lǐng)人的?!?/p>
延月一愣:“領(lǐng)人?”
“陛下要見她。若是方便,現(xiàn)在就可跟我走了?!?/p>
延月連忙放下衣袖:“姑娘在的,奴婢去喊她?!?/p>
金公公于是等在暖閣外,又叫抬轎的人進(jìn)來,就守在門外面。
因為金公公就在外頭,延月不敢高聲,悄悄喊閉著眼睛的趙宜安。
“姑娘醒醒,陛下要見您呢!”
趙宜安又被套上了厚厚的冬衣,延月還趁手給她塞了個手爐。
“外面冷,別凍著了?!?/p>
將人送出殿外,延月小聲問金公公:“金公公,我可也要跟著去么?”